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五十三章 村口龍柏神樹
    成三狗現在就靜靜的佇立在甘河子西岸的土樑子上,儘管迴盪在耳際的歌聲已經隱隱消散。但他依舊沒有一丁點兒想要離開的念頭。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站立的像一棵倔強的小白楊一樣的三狗渾身上下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說人的一生總會遭遇這樣那樣的磨難,但在這懵懂的黃金歲月裏三狗的遭遇恐怕無論如何都會讓他幼小的心靈爲之而震撼。

    漫無目的的山風,渦旋着將不遠處裹雜着黃土蛋蛋的秸稈撕扯得在一人高的半空中嘶鳴慘叫着,折騰得面前一片囫圇一片昏暗。連龜壽小學敦厚的黃土灰瓦牆也跟着模糊了。

    甘河子不知何時竟悠揚的唱起了歌兒來,透過茫茫的黃沙煙幕,耳畔竟傳來啾啾啾啾的細流聲。這聲音輕柔而婉轉,彷彿要刻意的撫慰一顆受傷的心靈一般。輕輕地,楚楚的讓人好不寬慰。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此時此刻竟忍不住想要翹首以盼。誰讓大自然那樣美妙呢?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天意不可違,在既定的事實面前,一個幼稚的娃娃又能怎麼樣呢?蒼茫之中,不過是大好河山的一介草籽木屑罷了!

    透過瀰漫着的黃沙飛煙,三狗竟不自然的警覺了起來。他清楚的看到老祖父自知老漢竟凝望着甘河子一望無際的溝壑動情到老淚縱橫的地步。這在三狗幼小的記憶裏是絕無僅有的情景,祖孫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相伴着。彼此都沒有說話,但彼此都心有靈犀般的相跟着邁着同樣的步伐。只是在三狗看來祖父或許頃刻間真正的蒼老了,走起路來儘管刻意的想要隱瞞步履的艱難,終歸還是深一腳淺一腳的磕磕絆絆。顯然,已不是了從前的模樣!

    三狗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只是他實在不敢上前攙扶。他深深的明白,在永不服老甚至於倔的像一頭秦川牛一樣的老祖父面前。老這種悲慟的惻隱之心明顯的顯得多餘。扶他!那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自找不愉快嗎!因此,只能這樣近距離的觀望着,把所有的憐憫都深深的沉入心底,不敢表現出任何的同情。

    眼下已經慢慢的步入深秋,早晨一出門,蕭瑟的寂寥中往往離不開絲絲秋霜的蕭殺。呈現在斷斷續續的枯枝敗葉上明晃晃的向遠處蔓延。這一點在後院的老核桃樹下呈現的淋漓盡致。

    成三狗實在睡不着覺,趁着祖父還在打呼嚕之際,假裝要上茅房的樣子躡手躡腳的溜進了後院。現在就站立在後院的老核桃樹下。斑斑點點的白霜夾雜着一絲絲蒿草的濃郁,寒氣竟不時的悄然襲來,三狗不由得打了一哆嗦。他實在沒有一丁點兒睡意,遠處時不時的傳來一兩聲野雞撲棱挪窩的怪叫聲,時而又混雜了布穀鳥婉轉而渾厚的呼喚聲。

    成三狗透過後院高聳着的土窩斷崖,幾乎能確定這正是胖墩他們上學路上招惹了野外荒地草窩裏的安寧。他甚至於能瞧得見龍大炮、史敬忠他們又命了東昇和東來倆兄弟提溜着棍子漫步在開滿野菊花的甘河子畔。一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油油的麥田,一邊是溝壑縱橫千溝萬壑無盡蔓延的黃土塬。

    成三狗突然想到了那幾座山,十字山、五龍山、雞子山、柏樹坡......在這衆多的山巒當中,而今唯一沒能征服的就是那長相怪異青面獠牙的五龍山了。儘管老人的嘴裏都流傳着這樣那樣的傳說,成三狗可管不了那麼多。他堅定的認爲自個兒就是這大山的兒子,山裏的的孩子又怎能懼怕爬山呢!

    就如同村口碾盤子邊上的龍柏樹一樣,使得整個村子都賦予了某種怪異的神祕感。忌憚的就連路過,也顯得神色匆匆。大不咧咧的呢!就如同成三狗、龍大炮之流,即便是上學堂也要捨近求遠的專程繞道到這早已枯死的半截子龍柏跟前,不是偷食了各式各樣的貢品,就是扯了綁在樹身上的紅被面兒。臨了,還要一個挨着一個的在樹身上揣上幾腳以證明自個兒對於神靈的不忌憚。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揹着大人的情況下進行的,如若是被有心人瞧見告知了家人,一準兒沒有好日子過。

    龍柏究竟有着怎樣的神力,成三狗一而再再而三的禍害它。也不見得有怎樣的不舒暢。只是現在突然失去了兩根手指,這又會不會是傳說中的自作孽不可活的報應呢?難道這龍柏還真成了樹精不成!成三狗心裏不禁泛起了嘀咕!

    不行!他得去弄個清楚!倘若真是這龍柏顯靈在背後使怪,那可別怪他不客氣!他甚至於已經想好了報復龍柏的方法,非把那半截子樹身用鐮刀劈成兩瓣兒不可。

    可是問誰呢?三狗的心裏上下劃拉了一番,急匆匆的返回了老屋。顯然他已經明確了調查的方向。

    這時,破曉的雞鳴聲一聲接着一聲,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雞鳴狗叫的歡騰之中。巷道里的扁擔挑子聲也是一個接着一個時遠時近。勤勞善良的莊稼人顯然享受不了睡上一陣懶覺的優厚待遇。即便是過了農忙時節,爲了本就不怎樣活泛的生計還要掙扎着拼了命似得掙扎一番,儘管如此,生活還是那樣的生活,絲毫沒有因爲誰家多挑了幾挑子水,誰家多打了幾捆牛草而發生絲毫的改變。一切均維持現狀,只是對門小爐匠的生意似乎異常的熱鬧,這不,又開始叮叮噹噹的捶打鐵皮,修補十里八鄉送來的鍋碗瓢盆生活器具了。

    老祖父枕在包了幾層報紙的青磚上,一動不動,依然盡情的打着呼嚕。顯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老祖母這會兒正摸黑坐起了身,正披了那件灰土布的夾襖,嘴裏嘰嘰咕咕的正數落着三狗她娘還不起來挑水。看一會做飯時燒個屁去!

    木門咣噹一響,三狗一轉身就手扶炕沿頂開布簾子躥上了火炕。外面冷冰冰的,只有這三面圍攏着厚厚的土牆的火炕上纔有那麼一絲人間溫暖。

    祖母見三狗回來,又嘰嘰咕咕的把話題轉向了三狗。嫌他穿的少了,外面呆的時間長了,東一句西一句沒完沒了的數落着。把本想起身去催促三狗她娘挑水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

    老祖父顯然還沒完全清醒,被老伴兒這一通吵吵,不耐煩的呲擰了一下身子,恨不得將緊裹在身上的棉被兒捂住腦袋。祖母見祖父不耐煩了,話鋒一轉,又朝着老祖父嘟囔開了。氣的老祖父伸出胳膊,在炕頭劃拉着找菸袋,聲稱要嗆死這個老不死的!

    成三狗,忍不住笑出了聲兒來。這許是三狗折了手指以來第一次會心的笑意了!多麼美好的時刻啊!他真想永遠就這樣定格在祖父祖母的爭吵嬉笑之中!可是誰又會允許他這樣的想法呢?後來三狗才明白,這就是最淳樸的生活!

    “三個娃兒,一個比一個懶!都是這做老子的沒正形。”祖母又開始老調重彈的數落三個兒子的不是。把懶惰的毛病不止一次的歸結在老伴兒的身上。說實話,她厭惡男人這樣做甩手掌櫃的,對家裏的事兒不聞不問,儘管都是她一手撫養大的兒子。打心裏,她心疼幾個兒媳婦,挑水喂牛,地裏活若沒這幾個兒媳,還真拉攏不開。

    說兒子兒子不聽,說自知老漢,自知老漢又護短。這不一來二去的弄得三個兒媳婦時常倒像是屋裏頭請來的夥計一樣早晚忙活着,這倒也算正常。可是農忙時節,也是這樣,實在忙不開,就連老兩口都親自上陣二一添作五的充當了勞力,身強體壯的兒子們卻一個個的不見了人影兒。這能不讓人氣氛嗎?老太太實在看不慣媳婦們一個個忙活累了耷拉着的難看的臉。

    偏偏自知老漢不這樣認爲,在他看來,三個兒子一個個都是個頂個的人中豪傑,老大做村主任,老二退伍之後一直擔任村支書,老三雖身體差點兒,但好歹也在林站上謀了差事,多多少少也都算是有了身份。自家的小日子跟公家的事相比,孰重孰輕,自知老漢心裏自有分寸。他做過八年的生產隊長,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公家的事沒那麼好對付。只是婦人家家的,哪能體會得了這個!

    解釋也解釋不清楚,老漢索性不說話,默默的抽了旱菸鍋子讓老太太那滿腹疑雲順着那扇窄小的窗戶去透個乾淨,反倒內心纔開始敞亮。

    “爺,村口那龍柏是樹精嗎?”三狗藉着自知老漢抽着旱菸靠在土牆上遐想的當兒冷不丁小心翼翼的問出了這句話。如果不說出來探個究竟,他實在憋得慌!

    “啊!你說啥?老柏樹嗎?早死球了!”自知老漢不屑的瞥了孫子三狗一眼,顯然,他對這龍柏的事情並不怎樣感興趣。

    “他們說......說這柏樹是妖怪......”三狗實在編不下去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在叫。

    “妖怪,狗屁妖怪!那是村裏人瞎編出來糊弄小娃娃的!”自知老漢這是全面否定了樹妖的傳言。

    三狗相信老祖父的話,頓覺再也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正想下炕。不料,老祖母卻不幹了,一改以往的慈愛溫和竟厲聲的喝止住了三狗。

    “你動那柏樹了!”老太太的眼神犀利而深邃,讓人不由得感到一股涼氣襲來,渾身害怕。

    “沒......沒......”三狗連忙否認,他可不想因爲這事兒再被告到父親那兒被暴揍一頓。

    “告訴你那一幫子小娃娃們,離那樹遠一點兒!”

    “嗯嗯!”三狗連忙應允,心裏卻泛起了嘀咕!

    按說如果祖母說的不對,祖父必然會出面反駁,這回,祖父卻刻意逃避着不作聲。顯然這其中大有問題。這一鬧,反而愈發的使三狗對這棵傳說中的神樹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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