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九十六章 冤死鬼無頭債
    破曉時分,在法醫以及村民衆目睽睽的見證之下,這具極度損傷污濁的軀體繞過村子,停放在樹枝綁紮的簡易擔架上被送上了村南碌碌坪山腳下的斜坡地。擡着擔架的有兩人,前面走的是老九爺,後面跟的是成二林。生命是一種什麼東西?有時候悄然無聲的消逝,但有時看似平淡的脆弱卻依舊能弄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其結局終然無非還是奄奄一息......

    案子並不棘手,但衆人清楚的看到法醫當衆取下了腹腔內一塊血紅的肉球。南巷殺豬的老刀二說那是心臟。衆人清晰的聽到法醫說一句“燙手”,就直截了當的裝進了密封的塑料袋中。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塌了房子驚魂未定的牛初三。

    案子並不棘手,只是牛初三私炒炸藥的陰謀不攻自破,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個兒的問題。半年之久的勞改生活使得牛初三像換了個人似的終於老實巴交了下來。

    牛家與成家的明爭暗鬥在一聲巨大的聲響中徹底的土崩瓦解了,牛家即便再能耐,族裏出了牛初三這般牢獄之災的人物,又怎麼可能再平地裏生出什麼幺蛾子來呢?

    只是自打這次報復性的襲擊之後,整個龜壽村似乎消停了許多,不待夕陽下山,整個村子早已門戶緊閉。即便是膽識過人的漢子,在這日落時分沒有格外重要的事兒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屋裏。

    冤死的鬼魂狼哭鬼嚎的遊躥在村子的角角落落,這本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哄騙哭鬧的娃娃的把戲,娃娃沒嚇住,大人倒是一個個的都老實了許多。

    死者正是牛得利的堂弟牛得發。牛得發因情所困,在心魔的蠱惑下誤以爲被李喚民、成老三撞見了不可告人的勾當,在無盡的自我迷失中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既斷送了自個兒的性命,又給牛家人冠上了窩裏橫殺人犯的罪名。牛得發殺人未遂,最終活生生的謀殺了自己!

    事後人們才道聽途說的知道,當晚,牛得發揣着砂石場偷來的雷管炸藥猶豫再三,最終將目標指向了堂哥牛得利。許是前世的善舉造就了牛得利今生的僥倖逃避。當夜,牛得利睡夢中總感覺有一雙犀利而又深邃的眼睛透過窗外死死的緊盯着自己。那眼神兇惡而又飽含着一股子冷得徹骨的怨氣。

    噩夢驚醒了沉睡中的牛得利,牛得利睡意全無,當目光透過黑夜轉向窗外無盡的黑暗時,隱隱地,他察覺到後院的樹蔭下影影綽綽的月光下明顯的有身影在晃動。牛得利並不膽小,心想着莫不是有小偷抹上門來了!定了定神順手提溜了門後的木槓出門查看。後院安靜而空曠,在外圍一簇簇栽滿荊棘的圍欄間,夜蟲蛐蛐的吵鬧聲格外的熱烈。

    牛得利還沉浸在噩夢當中,見空無一人在老杏樹的底下撒了一泡尿後,就再次進屋關門。這次,他特意的頂上木槓栓緊了門閂。熄燈上炕,沒一會兒功夫就再次的進入了夢鄉。睡夢中,那雙幽暗而又悽慘冷清的眼睛似乎又出現了,透光糊滿報紙的玻璃窗緊緊地死盯着睡夢當中的自己。

    目光犀利而又充滿怨氣,咧着嘴發出慘烈而又幽怨的笑聲。就在牛得利極力的想要睜開眼睛的時候,迷糊中他清楚的看到了窗外迸濺起格外刺眼的火星子......

    “誰!”牛得利驚愕間喉嚨裏潛意識的喊出了呵斥的話。

    緊接着院外便傳出慌忙而又緊密的腳步聲。

    慌亂中,牛得利光着膀子赤着腳匆匆忙忙的跑進廚房,那把緊夾在案板間的菜刀還沒摸到手,屋外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牛得利這是白撿了一條命,似夢非夢的夢境其實並不是夢,而是第六感裏求生慾望由內及外的外化表露。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牛得利牛得發兩兄弟的情誼源於感情也歸結於感情。人有時候控制不好自個兒的情感,原本美好的感情或許瞬間就會化爲可怕至極的哀怨。

    牛得發被察覺的瞬間完全忘記了已經點燃的導火線,那一刻他許是驚覺醒悟了,也許是清明透徹了。只是一切都晚了,就在他一把扯開窗臺上緊緊包裹着冒着火花的炸藥想要回頭是岸的時候,才跑出幾步遠,轟隆一聲一切都化爲了無盡的戰火硝煙。沒有人同情他,更沒有人悼念他。他的所作所爲不過是葬送了自己成全了別人,最終身後還流落下了孤魂野鬼的罵名。

    嗚呼......痛哉......哀哉......

    龜壽村期盼已久的,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就這樣在一片驚慌錯亂中像黎明時分的高爆聲一樣隨風而散了......

    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震耳欲聾的轟鳴喚醒了沉寂已久的愚昧與無知,封建迷信的思潮再次破繭重生。村口高臺上,原本只用於鎮壓神龜龍獸的碾盤石滾子一夜之間竟消失的無影無蹤。

    農忙時節,誰也不可能有事沒事的在那高臺開闊地上曬太陽。成百上千斤的石滾子怎麼可能突然就憑空消失呢?老九爺是閒來無事瞎溜達這才冷不丁的發覺偌大的碾盤子竟然光溜溜的裸露在驕陽之下,格外的耀眼。即便是上好的石匠雕痕刻印也不可能扛回了家去慢工出細活!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成大林的耳中,村支書下臺後沒有合適的人選,成大林是唯一的管事兒的也是唯一的能管事兒的。

    常言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龜壽村的人但凡有點兒文化,誰又願意苦守着這荒寂而又破敗不堪的祖產——土坯泥巴牆、一畝三分地呢?東村已經空出好幾院老宅院了,有幾戶甚至是青磚雕砌飛檐走壁的大門戶。這可是富貴人家的宅邸,祖上不是教書的先生就是當官的鄉紳名門望族。

    從打土豪分田地到新中國的成立,改革開放的號角響徹大江南北,原本已經破敗的鄉紳們大都緊抓了機會逃之夭夭,憑藉着成年累月積攢的學識與文化以及三寸不爛之舌早已再次的找到了施展才華之地。讓這樣的人營務莊稼,顯然不貼合實際。

    封建的餘孽造就了老一輩人大都大字不識幾個。新中國讓飽受摧殘的莊稼人當家做主,老一輩卻依然飽受着睜眼瞎的虧。

    甘河子村小的興盛就是在這樣的歷史大背景下再次應運而生的產物。

    成老三這一代是最苦難的一代。一九六三年出生的他飽受了騷亂與飢餓的糾纏,在那批林批孔牛鬼蛇神一把抓的年代,他的讀書生涯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的順利。好歹總算斷斷續續的唸完了整個完小初中。

    成老三自認爲並不是讀書的料,打小就喜好玩弄貓狗的他是在自知老漢的皮鞭下才練出了一手好字。在弟兄仨人裏面雖說墊底,但好歹不至於落個睜眼瞎的慘劇。

    現在,成老三把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三個娃兒身上。陸陸續續的一個個的也都擠進了書房(學校)。

    成三狗(成三軍)——成老三最大的娃兒。

    現在他已經在甘河子村小上完了初小(四年級),過了這個暑假就要奔十里開外的郭家村讀完小了。錄取通知書已經在散學的時候領回了家,只是成三狗又怎麼可能是讀書的料兒呢?一想到這兒,成老三自個兒都感覺到這是一種莫大的荒謬。

    他爺自知老漢溺愛他,打兩三歲起就將這娃兒送進了青山先生的手裏。名義上是念書,實質上就是幫忙照看娃娃,光坐在一年級的教室裏同班的學生已經送走了四茬。這瓜娃兒還是照常揹着鉛筆本子從一年級再次讀起。成老三一想到這兒就暗自佩服這娃兒的傻帽勁兒。換做是他,早就丟了書包逃了課躲進甘河子的深溝野窪裏掏鳥窩去了......

    他不知,他的娃兒成三狗就是這麼幹的,比他高明的這麼多年了幹得是神不知鬼不覺......

    碾盤上的石滾子就是成三狗夥同龍打炮、胖墩兒幾個人合夥推下東溝的。只是調皮搗蛋的娃兒做夢也沒意識到即興而來的惡作劇再次的將整個村子攪和得不得安寧。

    成大林連夜召集了精壯的後生組建起了另一支巡邏隊。對於治保主任的工作他已經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自然而然的在一通臭罵之後就地解散了。自打這個治保主任上任以來,前前後後發生的那麼多惡性事件,主管安全生產的治保主任竟然一無所知的口口聲聲喊冤。自此,牛家人心目中渴慕已久的仕途生涯算是徹底崩盤。

    屋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原本計劃着二日一早搜尋石滾子的安排,看來只能告一段落了。成大林老早的就起身在堂屋裏等待着新的治保隊員的到來,村裏不能再出什麼事兒了!鄉鎮兩委已經將龜壽村列爲重點監控對象了。

    村子不大,事兒倒不少。動輒就是轟轟烈烈的大事。成大林鬧不明白問題的根源究竟出在了哪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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