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甘河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冰雪總會消融
    成大軍同劉豔豔誤打誤撞的依戀顯然是花季純情男女間的一場鬧劇。從匆忙間的開始到杳無聲息的戛然而止,這一切是顯而易見的,也是必然。

    患得患失一直以來都是成大軍這個人身上難以掩飾的一個難題。他需要的正是如此這般的拿得起放得下。

    秦嶺北麓的龜壽村現在蒼茫一片,儼然一個潔白的冰雪世界。這兒似乎與世隔絕了一般,就連郊外偌大的石頭灘以及一眼望不到邊的田野也都悄然的隱匿了起來一般。村西頭水渠裏潺潺的流水聲似乎愈加的綿軟無力。懸掛在屋檐以及水渠背陰處枝間或是蒿草細弱的杆子上的冰凌白花花的像一把吧鋒利無比的匕首一樣寒光閃閃。

    不大不小的龜壽村似乎冷清了不少,勤勞樸實的莊稼人老早的就將官道以及巷子內外的積雪清掃得乾乾淨淨了。調皮搗蛋的娃娃家三三兩兩的不是就近堆着雪人就是衝進一眼望不到邊的雪地裏打起了雪仗。

    山是靜默的,更是肅穆莊嚴的。儘管遠遠的望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可是棱角分明的五龍山,莊重巍然的雞子山竟還是那般充滿了神聖的威嚴。

    車站送別的一幕幕彷彿還就在眼前,這已經是昨天的事兒了。可是眼下劉豔豔的臉龐彷彿一直就在眼前晃來晃去。

    李喚民來了,他挑着擔子從駐足在村西小石橋邊的成大軍跟前經過。一見到他就嗚呼吶喊着說,“出事了,沒法活了!”

    成大軍不屑於搭理他,這個可憐而又可憎的苦命人自打瘋癲了之後逢人就喊着這樣莫名其妙的瘋話。起先還有人數落他,時日一長也就愛答不理了,簡直成了多餘人。因此他也就只說這句話的前半句,若是有人耐不住了寂寞,搭上幾句,那令人臉紅脖子粗的後半句也就脫口而出了。

    “出事了,沒法活了;成老三死壓着苗桂花,苗桂花喘不過氣就拿嘴咬他......”他大抵只會說這幾句話了。也就因爲這句瘋子嘴間的瘋癲話,苗桂花再也不搭理他了。

    娃娃們的嬉鬧聲完全掩蓋了李喚民的自言自語。

    他挑着糞擔疾步往前走着,口裏振振有詞。

    “喚民吶,一大早就下地嘍!”老九爺裹着油黑的皮襖拄着柺棍兒迎面碰着他,敢情是想要誇誇他的勤快。

    李喚民許久都沒人搭理了,老九爺的話他聽得真切。

    “出事了,沒法活了;成老三死壓着苗桂花,苗桂花喘不過氣就拿嘴咬他......”他一駐足又開始信口開河了。

    “你個憨貨!”老九爺就顫巍巍的繼續往前挪着步子。

    成老三現在就圪蹴在青磚門樓前抽紙菸,他聽得真切,話到嘴邊就嚥了回去。

    現在家家戶戶的院門都接二連三的在一通木板的咯吱聲中敞開了,家雞以及散養着的土狗一溜煙的就躥了出去,一忽兒功夫就消失得無蹤無影。

    成老三也剛回來沒幾日,村裏的風言風語在這冰天雪地裏顯然沒能過度的冷凝壓抑,反而瞬間的溫熱了起來。

    “苗桂花回來了!”人們許是早已忘卻她的存在了吧,婦女媳婦們一直懸着的心這纔剛剛放下,不想她家沉寂已久的煙囪竟在不覺間冒起了裊裊炊煙。

    人們驚歎她的同時,有人就悄聲細語的在身後打了馬虎眼——“老三回來了,她能不跟着!

    “哎呦呦!尖酸刻薄的嘴喲,可不敢讓雪芬嫂子聽到......”這一夥婦女媳婦一大早就悄然的瞎湊在男人窩裏一起打情罵俏呢。

    “老三屋裏頭大娃子也回來嘍,不年不節的就回屋了!這下有熱鬧看嘍!”湊在人堆裏的黃立仁一直閉口不說話,他同樣垂涎苗桂花的美色許久了。成老三守佑着她,這讓他一直以來就壓抑着心裏頭的一股子邪火。

    “老三有豔福啊,喫得膀大腰圓的!”有人嘆息道,一臉的羨慕神色。

    “那狐狸精可不是嗎!你沒見着,溜溜滑的細腰圓潤的翹臀溝蛋子!哇呀呀,這年頭,主家的抵不上偷喫的!鬼才知道她這半年在外頭昧了多少精氣神哩!”巧舌如簧的豆腐西施胖嫂早就想插話了,她一開口就沒人敢再說什麼了!塊頭大,心也大,背地裏說人是非風涼話,她的老頭子成糧餘不知已經收拾她多少回了,多嘴的婆娘就是不長記性,一眨巴起來就沒邊沒沿了信口開河!

    雪地裏清晨的冷風算不上凜冽或者寒冷徹骨,現在緩緩的侵襲在空曠的野地裏,也翻轉在成大軍的臉頰上。他衣裝單薄,相比以往而言似乎愈加的英俊秀氣了不少。他本是屬於曠野莊稼地裏的野娃子,誰知誤打誤撞的竟擠進了同州師範的殿堂裏。同州師範固然美好,可是,成大軍的肆意綿長現在竟也弄成了一鍋粥的狀態,他不得不徹頭徹尾的進行自我反思。

    再回首,那白色的頭花髮夾竟是那般的滑稽可笑。就像頃刻間遭受了冰雪摧殘的荒原那般,到處光禿禿白茫茫的一片。

    人興許是在失意的時候頭腦才更加的清楚些吧!成大軍在透心涼的冰天雪地裏悄然的邁步前進。他要沿着水渠往南到自家的果園裏看看,看看也只是看看,並沒有別的用心。許是長久的迷茫的處境令他心力驕橫了罷!他需要儘快的清醒過來。

    秦嶺北麓的龜壽村是他人生的起點,人只有站在原點將所經歷的一切盡收眼底的瞬間視野才能開闊坦然。他需要這樣一個處境更需要這樣一個清醒的舞臺。

    現在,村子裏的裊裊炊煙已然徐圖漫漫了!農閒時節的莊戶人家除了四處遊轉的閒諞似乎別無他求了。喫不飽穿不暖的時日顯然已經很遙遠了,當下裏也沒有什麼亟待處理的忙活,能靜下心來放任自流也不失爲一種閒適的安逸。

    霧凇沆碭,百草枯黃,曠野的冰天雪地裏剛露出嫩芽的野草麥芽兒就像剛剛學會站立的嬰孩一般,顫顫巍巍的滿是對這個冷酷而又美好的大千世間的好奇。

    他決定繞到甘河子去,莫名的就對甘河子充滿了無盡的牽掛以及羈絆。這無盡的牽掛以及羈絆時不時的就會縈繞眼前。許是同祖父自知老漢之間的情結吧,也許是龍柏神樹不知何年何月就一直迸發出的無盡的傳奇色彩吧!這一切顯然已經成了遙遠的過去,龍柏神樹沒了,自知老漢業已作古。

    成大軍此行的目的絕不是簡簡單單的懷舊,哪有這般的閒情逸致呢?

    甘河子是一塊開闊無比的地方,在這霧雪皚皚的隆冬之際還有誰會放下身段涉足此地呢?沒有人願意這樣。她空曠得幾乎擋不住一點兒冰雪以及冷風的侵襲。

    “你早該來了!”這樣的聲音彷彿一踏足此地就憑空而響了一般。狹長的生產小道,崎嶇不平的地畔土梁,現在都浸潤在冰天雪地裏,生命彷彿猝然沉匿了一樣,令你看不到一點兒風吹草動。就連那地畔的黃土樑子上,以前可是長滿各式各樣的野花野草的,那秀氣的枝葉結滿紅燈籠一樣果實的漿水罐罐(一種野生的綠葉紅果實的草本植物,果實像燈籠。)。現在又在何方呢?許是早已悄然的沉匿皚皚白雪底下溫潤的土牀上了罷!

    “你早該回來了!”這聲音莫名的就再次的在耳畔想起。成大軍舉目東望,在窮盡眼際光禿禿的十字山頂上,連綿起伏的山脊躍然晃動着隱隱向南,繞過五龍山突兀的龍首山頂在綿延到素有堯帝靈之稱的雞子山,泉水泂泂的老窪澗斜倚着蒼翠欲滴的柏樹坡......一切彷彿在冰雪的覆蓋以及消融間都蒼老了些許罷!

    山巒,曠野尚且有青春以及暮年之分,而人呢?在生病死的無盡婉轉悠揚中,沉澱下來的許是更透徹的單純吧!

    是的,單純,這一點太過重要了。

    心無雜念,則天地皆寬!成大軍的雜念纔是內心不悅的根源。

    頓悟間的恍然,恍然間的頓悟,問題的根源隨即也就躍然眼前了。他似乎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該怎樣做......

    苗桂花同成老三的緋聞早已耳熟能詳了,在這件男男女女的情感糾葛中成大軍決定不聞不問。即便是苗桂花找上門來,他也決定就像對待一個極爲普通的鄉鄰那般不使臉色,不做爲難!命運是需要在磕磕絆絆中苟延殘喘的,你沒有能耐征服它,就老老實實的聽天由命。

    就像這寂寥的甘河子一樣,她沉匿着,不動聲色的蟄伏着,但永遠別小瞧了她的存在,但凡一暴怒起來,那滾滾的頑石,渾黃的滔滔浮浪足以在千瘡百孔的黃土地上撕開一道道慘不忍睹的溝壑裂口,她猙獰的慘笑着遠去,誰讓你低估了她本身輕柔的力量呢!

    沿着甘河子的雪地,腳踩着咔嚓咔嚓的雪泥,嘎嘣脆的雪地韻律就毫無間斷的縈繞在眼前了。這許是最後一次看到甘河子對岸荒草灘上的村小了!它要被拆除了,聽說光頭黃國權買下了它所有的木料。新的校址就在村北東場有錢人搬去的地方,這個社會就是這樣,資本的力量遠遠要高過自然淳樸的荒涼。倘若稍加修葺,又何嘗不能將傳統的國學以及這個窮鄉僻壤的倔強得以延續呢?

    話雖如此,誰又願意這樣去做呢?它的坍塌,它的斷壁殘垣檣傾楫摧勢必會造就了當下被拆除的危機呢!成大軍不敢再想象下去,身邊的一切彷彿無盡的冰天雪地一般,就這樣悄然的在沉匿,沉匿,最終都會突然的消融了!

    人生呵!又何嘗不如此呢?

    成大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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