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辭天驕 >第三十二章 人美素質低
    鐵慈啃骨頭的動作一頓,但還是把骨頭上最後一根肉絲薅完了,不急不忙嚼了十口嚥下,

    才道:“嗯?”

    丹野一直晃着腿瞧着她,這樣瞧着瞧着,腿晃動的速度慢了下來。聽見她問,怔了怔,有點迷茫的眼神一收,才道:“你說我愛調戲我爹的妾。我仔細想過了,我爹的那些妾。一個個臉盤子大得可以裝十斤羊肉。這不行,我不服。我不能白擔了這調戲醜妾的名聲,我想過了,須得弄幾個美妾回去給我爹,纔不枉了這一番名聲。看來看去,那什麼,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合適,就你了。”

    他說,鐵慈就認真含笑聽,順手將骨頭扔給那海東青,海東青金色的爪子一擡,將骨頭踢開,緊盯着她,眼圈一週金色眼線十分凌厲,然而鐵慈只淡淡瞥過一眼,這通靈的鳥兒便頓了頓,隨即狠狠扭頭。

    丹野有點愕然地看着他的愛鳥,墨野十分兇狠,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有人憑眼神便鎮住它,還是個女人。

    鐵慈接過赤雪遞來的帕子擦了手和嘴,才笑道:“第一次看見有人把解鈴還須繫鈴人這麼用,少年,你語文不及格啊。”

    丹野聽不懂,也不問,啃着骨頭問:“你覺得這主意怎麼樣?”

    鐵慈笑道:“那你得問問大乾百萬兵馬,覺得怎麼樣。”

    “少拿身份來壓我。”丹野撇嘴,“你如今孤身在外歷練,用的還是別人身份吧?你調得來百萬大軍?想必調令一發,先來的是殺手吧?現如今我帶走你,往那大漠深處一塞,想必你家太后樂見其成得很。等你那個傀儡老爹熬死那頭老母狼坐上皇位,派個大軍在大漠裏繞上個七八年,想必你給我父王狼崽子都生了七八個了。”

    鐵慈鼓掌。

    “看不出來,小狼王對我大乾皇室瞭解得很。這設想也着實夢幻又溫馨。不過請問,您要如何達成將我擄至大漠當你媽的偉大宏願呢?”

    丹野:“……”

    不知爲何,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他站起身,套上臂筒,海東青展開雙翼,整個小院的上空的天都似乎陰了下來。

    “從今天開始,你小心喫飯,千萬別睡覺,洗澡如廁最好也穿整齊衣裳。因爲我啊,不能保證會在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下忽然出現帶走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洗洗乾淨等着吧!”

    一聲呼哨,伴隨海東青的兇唳,地面沙土瀰漫,半空樹葉凌亂,蔭綠碎葉散過半天,那鳥烏黑的羽翼之下,紅色身影如火焰猛然升騰而起。

    又是一路人驚馬嘶地飛走了。

    鐵慈目送着那矯健修長的背影,一臉神往地喃喃道:“原來長翅膀的不僅有天使,還有鳥人。”

    ……

    鳥人走了,沈謐就出現了。這是個聰明人,知道不可聞不可說,就連個疑問表情都沒有,彷彿那半個院子的狼藉根本不存在。

    鐵慈卻有疑問,和沈母告辭之後,剛走出門,便轉頭看沈謐。

    沈謐垂下眼,半晌長揖及地,“多謝公子免我母子受辱。”

    “幻夢營造起來容易,想要維持卻難。從沒有人能夠一生都維持住一個假象。等到戳破那一日,是比當初接受現實還要深重的難堪,甚至越發不可收拾。”鐵慈淡淡道,“再多的難言之隱苦心周全,其實都是藐視他人承受能力並誇大自我能力的自以爲是。都是成年人了,又有誰一定是不能擔着的?”

    沈謐怔了怔,沒想到自己還沒交代,這位就猜出了大半。半晌才苦笑道:“是,公子教訓得是。”

    於是鐵慈知道了一個略有些老套的故事。兩袖清風的高官被人誣陷處斬,家人落入奴籍。少年四處奔走,得父親生前至交們相助,上頭鬆了口,着令一人爲奴即可,少年自然不能讓母親和妹妹墮入風塵,瞞着母親和妹妹,自己入了賤籍。但一個謊言需要更多謊言來彌縫。他不說入奴籍的事,就得裝作還在讀書。既然讀書,就得維持住讀書人家必須的臉面。所以,最起碼婆子要有一個,衣裳也得符合身份,母親妹妹諸般用度就不能太過寒酸。所以他除了在衙門領差,日常還去碼頭幫忙,夜裏點燈幫人寫信,幫躍鯉學院的富家子弟們抄書寫作業,忙忙碌碌,左支右絀,周全着這個謊言。他原本跟着老劉頭,混一點酬金,也指着老頭子傳了他技藝,多一點謀生的手藝,說不定能做個仵作,由此便有了固定的收入。

    然而老劉頭並沒把他看作弟子,關鍵東西都不教給他,只把他當個奴隸使喚。老劉頭要走,縣丞也沒有讓他接任的意思,鐵慈空降此地,他便想着巴結鐵慈,混點賞錢,從鐵慈這裏學點老劉頭的手藝,最好鐵慈走的時候,能推舉他當個仵作。鐵慈畢竟是京中貴人,說不定縣丞會賣她幾分面子。

    鐵慈聽了他的“雄心壯志”,忍不住要笑。沈謐卻再次求她:“公子說得有理。小人卻有不得已的理由。自家父問斬之後,家母便得了心疾,小人怕她承受不住……”

    “心疾很少後天生成。如果先前就有,那你父親問斬這樣的事兒都沒能令你母親發作,你這點子事我看也未必見得。”鐵慈笑道,“倒是你一開始不坦誠,給你母妹營造了一處歲月靜好的安全屋。現如今是風雨不侵了,但她們的期待因此會更加膨脹。比如,等你書院畢業,等你金榜題名。屆時你怎麼辦?自己找張紅紙寫個名字僱傭粉絲敲鑼打鼓給你送喜報嗎?”

    她停了口,因爲沈母追了出來,拿了新買的筆墨和紙,要沈謐帶上,又殷殷囑咐他讀書時切不可省燈油。沈謐平日裏哄老孃騙老孃得心應手,此刻鐵慈在一邊似笑非笑看着,他卻再做不出那姿態,只低頭含糊着諾諾接了,攥着紙的手心沁出汗來。

    沈母忽然看了鐵慈一眼,鐵慈會意,走開幾步。

    沈母便低聲對沈謐道:“……按說母親不該和你說,只是今日買了這些好紙,又給你妹妹買了件新出的裙子,把你上次給的錢都用完了……”

    沈謐便從懷裏掏錢,道:“母親自己也得添幾件衣裳了,這些先拿去,過幾日我再送些錢回來……我上次一篇文章得了甲等,書院又有獎勵……”

    “娘這把年紀了,不需要穿戴什麼。娘慚愧,別人家都供養子弟讀書,娘還要你貼補……”

    鐵慈忽然遠遠地招呼道:“對了,沈兄,下午回書院,別忘記帶春敬!”

    沈母停了收錢的手,愕然看鐵慈,鐵慈笑道:“沈兄沒和伯母說嗎?書院四季要給夫子們送節敬的。春天的好酒,夏日的冰,秋日的佳果,冬日的銀絲炭……想必伯母往日也沒少給沈兄準備着,如今是忘記了嗎?”她好像沒看見沈母越來越白的臉色,也沒看見沈謐越來越惶急的眼神,手一攤道,“書院各種花費頗多,遠不是甲等獎勵可抵。說來慚愧,小侄每年的這些孝敬,都靠家母針線貼補,真是慈母手中線,學子手中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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