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侯爺難哄 >第五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
    小孩名叫小春,晚間常在城北那座荒廢的山神廟歇息,雲奕問了些東西,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暗笑怎麼才這樣就被嚇着了,扶着他肩膀送他走了一段路,一副十分有愛的樣子。

    凌肖遠遠跟在後面,看那似夢中人的背影。

    眼前像是蒙了一層紗。

    雲奕是有發覺後面跟了人,但終於是來了個有本事的,她幾番借勢回眸都未曾發覺有人,差點就以爲是侯爺親自跟來了。

    送走小春,雲奕晃晃悠悠的往城內走,一拐彎瞧見街邊賣八寶糖的地方站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凌大人許是剛下值,沒穿禁軍的外甲,一身勁裝背脊挺直,微微低頭神情專注的看着店家捻了根草繩打蒲包。

    雲奕步子一頓,心中一動想起凌肖凌副都督也是個有本事的。

    凌大人五感靈敏,還未接過蒲包,一扭頭直直看見了正欲轉腳就走的她。

    雲奕微微一笑,擡了擡扇子主動打個招呼走過去,“凌大人好,又來買糖啊。”

    凌肖不滿於她這一聲凌大人,眉頭皺起一瞬又很快舒展開,嘴角掛起淺淺笑意,“雲奕,好巧。”

    雲奕心道巧不巧不還得人說了算,若方纔是凌肖,許是他正好看見自己,多日未見一時好奇追了上去,正琢磨着要不要探探口風,凌肖先開口了。

    說道,“雲奕,陳門那一事有結果了。”

    雲奕的腦子生生打了個彎,哽了一下,“陳門?”

    凌肖見她表情驚愕,遲疑着略一點頭,“不然找一茶樓,我與你細說。”

    雲奕驚訝他還掛念着陳門的事,暗歎這凌大人還真是個死心眼且老實的好人,不像她家侯爺彎彎繞繞一肚子算計人的心眼,反應過來發覺凌肖引她走過一條街去了三合樓。

    擡頭一言難盡的盯着三合樓的牌子看了看,目光下移對上月杏兒震驚的神情還有一邊晏子初的黑臉。

    感覺後背有些涼。

    凌肖察覺她腳下沒動,以爲她是彆扭,湊近俯下身解釋道,“我們去三合樓旁邊這個,天然居,他們的茉莉花茶清香沁人,可以一品。”見她目露疑惑,補上一句,“汪習跟我提過的,之前就想來你來嚐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在哪都比站這被晏子初的目光戳脊背好,雲奕草草點頭,“凌大人想的周全。”

    跨進天然居的門,雲奕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當着自家人的面,去給對面搶生意的茶樓送錢去了。

    凌肖卻十分欣喜的樣子,叫了間上房領雲奕去了二樓,要了好些茶點。

    雲奕瞥見旁邊三合樓二樓對着這邊的窗子開了,晏剡對她尷尬一笑,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雲奕直了直身子,想着能遮一點是一點。

    凌肖給她斟上茶,緊張道,“嚐嚐這茶,看味道可不可以。”

    雲奕食不知味,“你方纔說陳門……陳門抓着了?”

    敢向侯爺下手的人不可能活着出京都,謝之明在朝中算是顯眼,說不能能引出更深處的蛇鼠,侯爺說留着還有用,但小小一個陳門,還不是任人處置。

    她找到陳門時一眼就看出來他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但他得死在自己手裏。

    雲奕從不懷疑自己的刀工,南衙禁軍能找到的只可能是一具屍首。

    凌肖頓了下,道,“是找到了,只是找到陳門時他已經去了。”

    連個死字都不說,還真當自己是受不了刺激的金枝玉葉嗎,雲奕一陣好笑,直白問道,“他怎麼死的?”

    凌肖一愣,下意識回答道,“身中劇毒,致命是頸上的刀傷。”

    雲奕淡淡道,“惡人自有惡人磨。”

    凌肖瞧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雲奕轉了圈扇子,一笑,眉眼盡顯英氣,朝凌肖拱了拱手,“陳門不得好死,我與他算是恩怨已銷,這回還是多謝大人上心了。”

    凌肖沒反應過來,雲奕再未掩飾自己一身的江湖氣,笑得肆意又匪氣。

    她抿了口茶又放下,茶杯輕輕磕在桌上,“雲某知道大人是正人君子,言出必行,想着陳門一事沒有着落,大人定不會半途而廢,才與大人交往至此,若是早知陳門有如此下場,還是不勞煩大人費心了。”

    凌肖被她突如其來的疏遠弄得手足無措,“雲奕……”

    晏剡眼前一亮,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雲奕垂着眼沒看他,笑道,“大人,我是江湖中人,你是官宦子弟,咱們倆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再往下繼續,怕是會影響大人的錦繡前程,話說半截,大人是明白人,該知道怎麼走。”

    凌肖心臟像是被用力握了一下,幾乎驟停,急道,“凌某從沒在乎過這些。”

    “你不在乎有人在乎,”雲奕突然正經起來,沉聲道,“都不是小孩子了,凌肖,不用我提醒你,京都中有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盯着你盯着凌家,”擡眸一看,眼前男子竟淺淺紅了眼眶,雲奕一哽,不忍的別開眼,緩緩放輕語氣,“衆人皆知你是凌家的養子,不知暗地裏有多少人想對你使絆子,我不是什麼好人,你前程似錦……千萬不要落人話柄。”

    凌肖口中喚着雲奕,顫巍巍的想要伸手去捉她的腕子,像是怕她說完話甩手就走一般,江湖偌大,他走不出京都,怕此日一別再也不見。

    雲奕躲了幾下沒能躲過,凌肖的手心極冰,毫無熱意。

    雲奕垂眸看着他骨節分明卻微微顫抖的大掌,沒躲了,誠懇道,“凌大人,凌副都督,我手上沾過血,有過人命,是得下十八層地獄的那種,髒,您別碰。”

    萬般言語如鯁在喉,凌肖幾次張口都無話可說,他慌了神,脣舌本來就笨,此刻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留住人,才能讓人回心轉意,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一句好話,只乾巴巴道,“雲奕,算我求你,別妄自菲薄。”

    晏剡捏了捏眉心,偷偷瞥了眼一旁站在牆後沉默不語的晏子初,心道小姐這話說的是沒錯,可聽起來怎麼,要多不得勁就有多不得勁。

    雲奕鐵了心,她是武人,手勁是經年練出來的,不比凌肖一介男子要小,用巧勁掙了出來,往後一躲,似是嘆息,“凌大人,您犯不着這樣。”

    凌肖沒空去訝然她的手勁,整個人都是木的,愣愣的看着雲奕起身,毫不留情離去。

    桌上茶點一塊未動,凌肖目光停在她用過的茶杯上,不知過了多久,茶水不再泛熱氣。

    凌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自嘲一笑。

    人走茶涼。

    他一開始就知道,雲奕只是雲奕,雲奕說的話沒錯,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靠近一點,對她再好一點,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自己不是凌家的養子該多好,不是凌肖該多好。

    想要一直在她身邊,彷彿多待一會,心中對阿寧的虧歉就能少一分。

    可雲奕畢竟不是天真爛漫溫柔小意的阿寧。

    自欺欺人罷了。

    凌肖端起眼前涼茶一飲而盡,轉身離去。

    雲奕也有些失神,方纔凌肖的神情竟那麼像一個故人……

    腕子猛地被人攥住一扯,雲奕瞪大了眼,被不知從哪出現的晏子初一把拉進了三合樓。

    晏子初沉默着拉她一路往後院走,雖臉色不好卻控制着力道沒有攥疼她。

    雲奕像是踩着雲,輕飄飄的跟在他後面。

    月杏兒晏箜幾人大氣不敢出,眼巴巴看着二人消失在視線內。

    三合樓後院搭的有一瓜架,架旁一口青磚小井,晏子初瞥了那井一眼,直直去了角落一口大缸前。

    缸內接的有雨水,晏子初舀了一瓢,一言不發拉着雲奕的手就開始沖洗。

    雲奕靜靜望着他的動作,乖乖分開手指讓他一根根仔細用帕子拭過。

    雨水是無根之水,天底下最乾淨的水,她第一次殺人,晏子初就是這樣牽着她,挽起袖子去舀了雨水給她洗手。

    雲奕輕輕開口,“哥……”

    晏子初咬了咬牙,“子寧,你怪哥嗎?把你領上這條路。”

    雲奕笑了下,另一隻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晏子初,你吃錯藥了?”

    晏子初少有的沒嗆她,喊了一聲,“晏子寧,正經點。”

    雲奕收了笑,嘆道,“你早知道我有多正經。”

    晏子初頓了良久,緩緩舒口氣,喃喃道,“傻丫頭。”

    剛撿她回去時晏子初就說了,若是要報仇晏家莊可以幫她,她不用走這條路,手上不沾血,還是乾乾淨淨的小子寧,但云奕選了親自拿刀。

    不只是爲了她自己。

    晏子初仔仔細細的給她洗了三遍,雲奕收回手,此事就作了罷。

    臨走前還不忘調侃她,“沒想到你對人家凌大人這麼無情。”

    雲奕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顧長雲什麼人她還能不知道?開玩笑,她可不想被侯爺打斷腿扔出去再回京都殺無赦。

    雲奕站在高處遠望凌肖沉悶頹廢的背影,他慢慢地走,背脊仍是挺直,有兩人來尋他,他接過一人捧着的軟甲穿戴齊整,將腰牌掛回腰間,朝南衙禁軍府邸走去。

    雲奕才意識到凌肖棄了什麼東西去找她。

    胸口一團不清不楚的感覺悄然醞釀,雲奕閉了閉眼,轉身朝明平侯府去。

    道不同不相爲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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