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到那車在她面前停下,車門打開。
大概是個好心人吧。
顧惜月這樣想着,便也沒敢耽擱,忙連聲說着謝謝,就用最快的速度鑽進了後座。
此刻的她已經狼狽到了極點,渾身透溼,一頭黑髮溼漉漉地搭在肩上,不斷往下滴着水。
剛想從包裏找疊紙巾出來擦擦自己,眼前便出現了一塊乾毛巾。
“啊……謝,謝謝!”
相比弄溼人家的車,一塊毛巾也不算什麼。
顧惜月顧不上矯情,忙接過毛巾擦了起來。
等她終於擦得自己身上不滴水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臉上揚起一抹笑,邊擡頭看向坐在旁邊的人,邊真誠地道謝:“真的謝謝你呀!突然下雨,我都沒帶傘,車子也打不到,要不是你……”
女人的聲音在她終於擡頭看清眼前人的瞬間戛然而止。
顧惜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淺棕色的眸中清晰地映出了男人的身影。
“……傅承洲?怎麼是你!”
時隔一年未見,男人的面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神色氣度卻明顯不同了。
他看着顧惜月,眸光溫和,薄脣微勾帶着淺淡笑意。
“淋了雨容易受寒,穿上吧。”
他說着,遞了一件女士外套過來。
顧惜月沒有動,只定定地看着他,臉上是明顯的戒備。
傅承洲又笑了下,帶着無奈與寵溺:“不是別的女人的,是之前你留在車上,我讓人洗了,便一直放着了。”
被對方這麼一提醒,顧惜月才恍惚憶起。
他們離婚前的那段時間,因爲傅承洲鬧得太兇,和傅家之間的相處便很不愉快。
那時候,傅承洲自己的心情也很糟糕,喝多了被人擡回來成了家常便飯。
有一次,還是她親自跑去把人接回來的。
路上,傅承洲吐髒了她的外套,她便脫下,隨手丟在了車裏。
接下來,便是離婚,流產,一系列讓她生活徹底天翻地覆的事。自然也就沒有關注過這件小小的外套。
誰想到,時隔一年,這件早被她拋到腦後的衣服,竟突然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態重新回到了她的視野。
和這件衣服一起回來的,還有那原以爲忘乾淨了的,長達五年不愉快的回憶。
顧惜月的眉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她擡頭,看向眼前的男人:“衣服你還留着?”
“自然是要留着的。”
男人輕聲笑了下,笑容裏蘊藏的意味太複雜,讓顧惜月一時也判斷不出來,到底是遺憾,還是不甘。
“小月兒,這是你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我只有它了。”
車外,狂風暴雨好似世界末日,呼嘯聲拍打聲尖叫聲匯聚在一起,充斥了整個耳膜。
可車內,卻陷入了一片恍若與世隔絕般的死寂。
後座的兩個人,一個固執地伸着手,要把衣服遞過去。
一個一動不動地坐着,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
車內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顧惜月轉過頭,語氣冰冷又僵硬:“傅承洲,我們已經離婚了。”
“謝謝你的毛巾,麻煩靠邊停車,阿年已經來接我了。”
一聲“阿年”成功讓傅承洲泄了氣。
那隻固執地拿着外套的手,終是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男人眼眸微垂,眸中閃過太多情緒,卻都生生壓了下去。
“雨太大了,出去就會被淋溼,也不安全。”他說着,把衣服放在了兩人中間的空位上,語氣中帶着點討好和小心翼翼地問,“這兒離你住的地方也不遠了,我送你回去好嗎?”
顧惜月倏地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裏的?”
接着,她便想到了什麼,怒極:“傅承洲你跟蹤我?!”
傅承洲動了動嘴脣,片刻後,釋然地笑了:“嗯。”
“我確實跟蹤了你幾天。”
顧惜月被他的不要臉震驚了:“傅承洲,你又要鬧什麼?”
她顯然是真的被對方的行爲氣到了。
當初明明是他不要她的!不管她如何苦求,還是生生把一段婚姻和兩個孩子都作沒了。
現如今,她顧惜月好不容易走出了過往泥潭,眼看就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這個男人卻又陰魂不散地冒了出來?
他就這麼見不得她過得好嗎!
顧惜月越想越氣,胸脯上下起伏着,眼眸都氣紅了:“我是上輩子欠你了嗎?爲什麼我都躲到L洲了,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明明……明明當初你說得那麼信誓旦旦,那麼斬釘截鐵,什麼只要我過得好,你就不會來打擾我……
這才一年啊!傅承洲,你的保證都是拿來放屁的嗎!”
“不是,當然不是!”
眼看一向溫和的顧惜月竟然氣得都爆粗口了,傅承洲也有點被嚇到,忙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只是,只是實在太想你了,好不容易來到L洲,就想遠遠地看看你。
你看,前幾天我也遵守了承諾,沒有出現去打擾過你不是嗎?
要不是剛纔,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麼大的雨裏,渾身都被淋溼了,我實在看不過去……可能到我離開L洲,你都不會知道我來過。
小月兒,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看看章御年有沒有照顧好你,不是成心要打擾你的……”
“阿年把我照顧得很好!”顧惜月不耐煩地打斷他。
傅承洲卻搖了搖頭:“很好嗎?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看到的卻是你一個人站在這麼大的雨裏,他章御年死哪兒去了?
他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會耽擱到這種惡劣天氣都不能準時來接你?
甚至於都到了這個時候,我也沒聽到他打來一個問候的電話。
小月兒,如果他對你的照顧就是讓你一個人淋着雨打車,我沒辦法放心把你交給他。”
顧惜月簡直被氣笑了:“我和阿年之間怎麼相處是我們的事,輪得到你來放心不放心的麼?你是我的誰!
罷了,和你聊不通。
停車吧!停車,我要下車!”
車裏的兩人吵得太過激烈,以至於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後頭,自始至終默默跟着一輛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