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獸無疆 > 第12章 第十二章:謝謝你
    “誒,這個可以走路!”涅賓撥弄了幾下玩偶身後的開關,那個玩偶的雙腿便自己擺動起來。

    布萊恩失笑,心想,你喜歡就給你好了,反正這套餐也是你請我喫的。

    他看着涅賓孩子般的笑臉,陡然又想到那日在圖書館裏他給自己設的陷阱,和放學找混混堵自己時嘴臉。涅賓的這三副面孔截然不同,布萊恩有些好奇,想了解下他的過去,於是問道:“你爲什麼轉學?”

    “得罪的人太多,混不下去了唄。”涅賓隨口道。

    這倒讓布萊恩有些意外,他本以爲涅賓會支吾不語搪塞過去。

    “我家是標準的嚴父慈母,都是官員,”涅賓繼續說,“我媽未婚先孕,從我出生開始兩人就一直吵,吵的不爽了就拿我出氣。”

    出生在不和諧的官僚家庭裏,被當做意外生下來,又夾在父母之間當出氣筒,這便是釀成涅賓霸凌紈絝性格的原因。

    “我很羨慕你,家人關係都這麼好。”涅賓嘆氣,盯着桌子發呆。

    布萊恩還是第一次看到涅賓神情這麼落魄,他拿起玩具於涅賓眼前晃了晃,涅賓回過神來,揮了揮手,哀怨地看着布萊恩:“幹嘛,煩人!”

    布萊恩一隻手撐着腦袋,笑着看他,他忽然開始覺得,其實涅賓並不壞,他只是缺少了太多愛和關心,就像以前沒有兄弟姐妹的自己,獨立,但是很自私。

    “好了不說我了,說說別的吧,”涅賓說變臉就變臉,立馬又跳脫起來,“我告訴你啊,我爸媽雖然選擇了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們其實都是神裔,所以我以後一定也是神裔!我纔不要做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我以後要當冒險家!”

    布萊恩的手略微一頓,眼前閃過先前幾次家人帶自己去野外魔物區的幾段畫面,他問:“你見過嗎,魔物殺人時候的樣子?”

    涅賓搖搖頭,往嘴裏塞了雞塊,說:“沒見過,怎麼還沒出去就想着死啊,變強了不就不會被殺了嗎。”

    布萊恩喫的不多,他看涅賓放雞塊的盒子空了,便把自己的盒子疊了上去,分享給他一起喫。

    “我爸經常帶我出去,我見過很多殘酷的畫面,”布萊恩正視涅賓的眼睛,“我父親是世界第一的牧師,我很清楚這點,以前每次他出門要去打魔物,我都不會擔心他,他在我眼裏就好像超人,是無敵的,除了衰老,似乎沒有什麼能奪取他的生命。但就在我第一次看到狡猾的魔物設計陷阱捕獵冒險者,撕扯下他一條腿之後,我再也不會有那種狂妄的想法了......”

    布萊恩嚥了下唾沫,繼續說:“自那以後,他每次離開前,我都會千萬叮嚀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打不過就快跑,一定要活着回來。”

    那些同類慘叫的畫面揮之不去,雖然威勒及時遮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但他還是透過指縫看的一清二楚,爲此做了好幾天噩夢,半夜不敢一個人去上廁所,還尿溼了一牀被子。

    “對付魔物,比上戰場還要殘酷,戰場上的對手好歹是人,是同類,他們有基本的情感和同理心,但是魔物沒有,魔物不會因爲你是老弱病殘就對你仁慈,”布萊恩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或許這就是你父母選擇摒棄魔力,過普通人生活的原因吧,他們不想讓你活在擔心之中。”

    下午一點多,快餐廳的人走了一半了,他們倆小孩靠窗坐着,愁眉苦臉的一點活力都沒有,涅賓沉默不語地擺弄玩具。

    “真掃興!”涅賓忽然不悅道,“你憑什麼喫快樂兒童套餐啊,你根本不像個兒童,也一點都不快樂!”

    布萊恩:“……”乍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是怎麼回事...

    涅賓小月生的,入學晚了一年,長布萊恩半歲。發育得也比較早,如今正在長身子,他又點了盒雞塊和薯條甜筒,這才勉強算飽。布萊恩光是看着就覺得撐,再也沒有胃口喫任何東西。

    兩人下午兩點回到百花深處,居然正好撞上了他們班來秋遊的車。車上班主任老師正在眉飛色舞地給同學們講解百花深處三百餘年的歷史和形成,她是知道布萊恩住這兒的,但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巧就碰上了,身後居然還跟了個涅賓。

    她壓根兒不知道涅賓找茬的那兩件事,聯想到涅賓剛開學就給布萊恩遞小紙條,下課還老跑去找布萊恩玩兒,自熱會以爲這兩人關係極好,好的連秋遊都要一起請假過二人生活。

    一想到這裏,她便彎起了自己慈母般的腐眼,看着他們,笑得意味深長。

    “誒,快看!那不是獅虎二人組嗎!”車上一小朋友突然嚷道。

    班主任:“…………”

    獅虎二人組??

    “車還在開呢,都坐穩了,注意安全!”班主任朝着車廂後頭喊道,“還有,不許隨便給別人起綽號!你,對就你,第一個喊得最響的!你給我把這五個字抄一百遍,明天給我!”

    “啊...爲什麼我抄啊...又不是我起的!”那名小朋友頓時聳拉下臉,一眼一眼地瞟另一人。

    班主任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決定把罪魁禍首一併牽出來,殺雞儆猴,以正風氣,她說道:“還狡辯!不是你起的那誰起?”

    那小朋友實在太單純,隨便一引就引了出來,直接指向她方纔偷偷瞟的那人,大喊:“他起的!老師,是他起的!”

    “你也罰抄一百遍!”班主任說道,見那小男生氣呼呼地像被打小報告了似的,一猜便知道就是他了,當機立斷道:“不許狡辯!小朋友們聽好了,以後誰再亂給別人起不尊重人的綽號,這就是下場!”

    黃色的凸頭小班卡上覆蓋了層薄薄的雪,卻絲毫掩蓋不了亮黃色青春洋溢的朝氣。車裏的小朋友亂作一團,石頭剪刀布的、分着喫零食的、橫着手機打遊戲的,屢見不鮮,班主任知道管不住,便也不高興管了,自顧自講着稿子,自己講嗨了就行。

    “布萊恩!”

    布萊恩已經從百花深處正門走了進去,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聽聲音是他同桌,便駐足回頭,只見他可愛的同桌半個身子探在車窗外,朝着他大幅度地揮擺雙臂,又被校車緩慢地帶出視線。

    小朋友可愛的模樣還是成功感染了布萊恩,他跟着同桌一起開懷大笑,也張開雙臂大幅度揮了揮。

    班主任發現了他同桌,一把將他拽回了車裏,大聲訓斥道:“不是說過了手和頭不許伸出窗外嗎!你倒好,半個身體都出去了,知不知道危險啊!給我坐好了!”

    布萊恩和涅賓笑得前仰後合,直到校車拐外徹底消失不見,他們才慢悠悠踱步進去。

    “你同桌挺有意思的。”涅賓道。

    “嗯。”布萊恩點點頭,想到剛纔他被一把拽回車裏的畫面便又笑了。

    “你也挺有意思。”涅賓又道。

    布萊恩轉過頭,笑着看他。涅賓脖圈的鬃毛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不太出區別,但吻部已經初見雄獅的雛形,耳廓和剛認識時相比也大了一小圈。

    布萊恩搖搖頭,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認真觀察了涅賓,只好在心裏不停嘀咕:要不是他整天在我眼前晃,我纔不要去看他。

    快走到玄關的時候,涅賓突然嘆息道:“哎,雪什麼時候停呢...”

    布萊恩說:“這纔剛下了沒幾天,你就想它停了?”

    “我想春天了,”涅賓解開外套,雙腳蹬了雪地靴,直接往地板上一趴,“不是這種暖氣的春天,是真正的春天。”他又翻了個面兒,仰天長嘯一聲:“啊——!春天快點來吧!”

    布萊恩看他像狗熊一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就想笑,努力憋笑開玩笑地罵道:“有病,一回家就發神經。”說完便換上拖鞋,上樓去了,打算睡會兒午覺。

    布萊恩也是在很久以後,才偶然間聽說了“冬去春來”的某種寓意,代表着困難已經過去,即將迎來新的開始。

    涅賓口出並非無心之言,他的家庭關係已經面臨斷崖,父親鐵了心要從這斷崖跳過去,母親打死也不肯勸他回頭。

    涅賓只是小孩,什麼都不懂,卻要被迫選擇其中一個,或者說,捨棄其中一個。父母是孩子的天,而涅賓頭頂的這片天,即將被撕成兩半。以後,他只能和其中一人共處一室,只能和其中一人一起喫飯,他和爸爸在一起的時候不能隨便提及媽媽,探望媽媽的時候也不能想着爸爸。

    以前朱諾的那所小學和現在的普隆德拉小學比起來,其實挺一般的,涅賓在裏面不論是成績還是家境,都已經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他曾經身邊那些跟着自己混的小弟們,以前可全都靠他的小費養着,可如今他一走,全都翻臉不認人了。

    於是,涅賓只好帶着恨,隻身一人、孤單地來到新的環境裏,繼續遭受父母不和諧婚姻的折磨。他的憤怒,他的委屈,他的傷心,全都因爲這場父母擅自決定的轉學而變得無人訴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就在這時,涅賓看中了布萊恩,他想欺負他,想凌/辱他,想折磨他,想把自己所有無處宣泄的情緒都撒到布萊恩身上,他想看他哭,想看他求饒,想看他受傷。

    可到頭來,他這一拳頭打在了水面上,整個人也跟着跌了進去,陷入清水溫柔的包裹之中。

    起初,涅賓感到不能呼吸,水流的衝勁太猛,讓他擡不起頭來換氣。

    而現在,他只覺得舒適無比,想永遠住在這溫潤可人的清水之中,直到溺斃其中。

    布萊恩,我知道你並無此意,但,謝謝你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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