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燕書 >第七章 憶起當時
    身在牢中的葉離只一心等着死亡的來臨。雖說死對於他來說很容易,如今他只需咬斷舌頭就可超生。可人性深處都有弱點,沒有人會輕易地對自己下手,除非萬般不得已。

    在被俘之前,葉離的求生意識強到驚人,就算如今已沒了生的念想,可在內心深處,他仍存着一絲生的希望,可他卻不自知罷了。所以這也是爲何,他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自行了斷,卻偏偏還要藉助他人的手。因爲他,根本無法做到自裁這種決絕的事。

    而相對於葉離的一心求死,卻有人爲了他的生而苦苦堅守——

    夜裏下起了雨來。

    雨水打在書房外圍栽種的草木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書房門口,慕容恪在雨裏跪着,面色蒼白地苦苦堅守着。

    雨水順着他的面龐緩緩滴下,從書房裏透出的燭光,熹微地映照在他的因虛弱而顯得蒼白的俊顏上。

    肩上的傷口,被雨水浸溼。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液,又伴隨着雨水滲了出來,染紅了肩上白色的紗布。

    雨水順着臉頰滑進了他的雙眸裏,可那雙褐色眸子裏的決然卻沒因這雨而淡去半分。

    強忍着身上的不適感,慕容恪咬着牙在雨裏挺直了背,任由雨水擊打在他身上,他也絕不動搖半分。

    書房內,慕容皝聽着書房外的雨聲越來越大,皺了皺眉,最終還是耐不住心思,走到了書房的窗口邊。透着窗兒往外看去,一眼就瞧見了此時還跪在雨裏的慕容恪。

    見此,他的眉頭就皺得打成了一個結。

    這時,邵旻進來了。

    “微臣拜見王上。”邵旻單膝跪地,看着窗邊站着的慕容皝,又想到外邊雨裏跪着的桓郡王,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這王上明明心裏是擔心的,可卻總要在人前表現出一副冷血無情的樣子。逼得這些王爺們對他心生畏懼,他作爲一個父親,心裏真的會感到暢快嗎?

    聞聲,慕容皝忙斂去了眼裏的擔憂之色,隨即回了座上,向邵旻問道:“虎牙獄那裏的情況怎麼樣了?”

    邵旻搖了搖頭,道:“那葉離嘴緊得很,打得只剩半條命了,還是什麼都不說。”

    聞言,慕容皝瞬間臉色一寒:“那就繼續用嚴刑逼供,打到他說爲止!”他可不相信,葉離那樣自私怕死的人會爲了那於他無益的晉國的軍事祕密而死守着不鬆口。

    “可繼續加以嚴刑的話,恐怕真的會把他打死……”邵旻汗顏道。

    雖說今日在牢房裏他故意作狠,那也只是想讓葉離生懼,好讓他快些把祕密吐出來。那一百二十鞭,一個正常男子都未必受的住。何況他如今已生生接下了那樣的重刑,再打下去,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他就可以直接去見閻王了。

    “那便打死好了!孤王就不相信了,區區一個葉離能夠奈何得了孤王!”雖然他也知道殺了葉離之後的事情會變得更麻煩,但是他作爲一方之王,怎忍受得了葉離那三番四次的挑釁?

    “是……”

    邵旻覺得那葉離還真是個人物,居然能夠把王上氣到這份兒上。

    他又看了眼門外,看了眼搖搖欲倒的慕容恪,隨後轉頭,小心地試探道:“那郡王爺呢?他身上還有傷,眼下在這雨裏又跪了這麼久……”

    “找個人把他敲昏了帶下去!”慕容皝不耐道。

    雖然他不滿慕容恪今日所爲,但他也知道,他還有傷在身。加之今日他在門外已經跪了那麼久了,想必身子也到極限了。在這麼下去,萬一有個什麼事,他也不好向那人交代。

    “是。”邵旻這才退下。

    ……

    當夜裏,葉離就發了高燒。恍恍惚惚之間,他好像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打死他!賤人生的賤種,難怪就是一副賤骨頭!”一身穿着華麗衣裙,臉上塗的五顏六色的少婦,指揮着手底下的丫頭們拿着棍棒,用力地往地上的一個身着褐色短衣,身形狼狽的小孩的身上打去。看上去,這小孩不過只有六歲,也難爲了這些人,竟能對這樣小的孩子下得去手。

    誰想,那孩子竟像只小狗似的,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像是護着寶貝似的,將一包藥材緊緊的護在懷裏。

    對着那些人的打下的棒子,他用背生生地挨下了。出人意料的是,這孩子竟遲遲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等到那婦人覺得打的消氣了,才叫底下的人住手。

    而那孩子,也在猛吐了一大口血後昏死了過去。

    見狀,一膽小怕事的丫鬟不由驚呼道:“夫人,這……這小賤種該不會被打死了吧?”

    那夫人輕睨了她一眼,冷聲道:“瞧你就這點出息!打死又怎麼了?死了還省了我府裏的糧食呢!”說着,她就指派另一個膽子比較大的丫鬟,道:“把他給我丟到後山去。”

    “可是夫人,萬一到時候老爺發現了怎麼辦?”那丫鬟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問道。

    那婦人聞言,冷哼了一聲,不屑道:“這賤種生來八字與老爺相剋,如今我把他處理了,老爺還該謝謝我呢。再說了,老爺早就盼着他死了,只是不好出手而已。如今這般,老爺正好了卻了一樁心事而已。”說着,她有些不耐道:“動作快點兒,要不然後山的狼羣就要出來了,到時我可不管你。”

    “是。”見此,她還有什麼說的呢?只得照做罷了。

    她用麻袋把他裝了,扛着他到了後山。見四下沒人,就趕緊找了個坡子,把麻袋推了下去,然後就趕快跑了。

    那麻袋滾下去後,坡下隨即就發出了一聲痛呼聲:“哎喲,誰這麼缺德啊!”

    原來那丫鬟在丟麻袋的時候,坡下有一少年正在臨川釣魚。誰曾想山坡上忽然滾下來一個東西,嚇跑了好不容易聚過來的魚羣不說,還撞的他險些滑進了河裏。

    許是方纔那丫鬟做事匆忙了些,沒把麻袋口綁好。等袋子滾到一般的時候,那口就鬆了,隨即,那孩子的身子也就滑了出來。

    少年不回頭還好,一回頭就見到身後躺着一個血淋淋的“屍體”,嚇得他渾身僵硬地不敢動彈。

    “咳咳……娘……”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聽地上的那具“屍體”說話了,讓他誤以爲這是詐屍了。

    可不出一會兒,等他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麼詐屍,只是這人沒死而已。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少年心想,恐怕又是哪個大戶人家,把玩的快死了的孌童扔到這荒野來了吧。

    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見到一兩次他還會覺得殘忍、不可思議,可見多了,漸漸地也就有些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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