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司馬衍將劉旻的反應一絲不落地都看進了眼裏,看他那樣,倒像是還被矇在鼓裏一般。見此,他索性就把話挑明說了:“可朕方纔卻得知,令愛夥同他人,將葉離從天牢裏截了出去。此事,難道劉老還不知道嗎?”
聞言,劉旻那發福的身軀微微一顫,面色惶恐道:“微臣惶恐,小女就算再大膽也斷不會做出這等忤逆之事。”
司馬衍眉鋒微揚,對劉旻的話不置可否:“若是如此,還望劉老能夠儘快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覆。”
“是。”見皇上對這件事竟是這麼的好商量,劉旻懸着的心這才微微放下了些。雖說他也不信芊兒會做出這樣大膽的事,可看皇上這樣,恐怕這件事也絕非空穴來風。至於詳情,看來他還得回府問問那丫頭才知道了。
真是,早就叫她少和葉離那小子來往了,如今倒好,給他攤上了這麼個麻煩事!
司馬衍的反應不僅讓劉旻覺得意外,也同樣讓韓琦感到了不解。
這葉離出逃,皇上不應該是龍顏大怒的嗎?爲何,他竟像是無關痛癢一般,反應竟是如此平常?但是韓琦也知道這有些事還是不問的好。看皇上這樣,想必他應該是有所打算了吧。
其實葉離這些天裏在天牢裏的情況,司馬衍也是一清二楚的。包括他這些天來的異樣。所以在韓琦把這件事情的詳況說完了後,他也只是有些驚訝,但也沒想多去深究這件事。
只因爲他知道葉離此行不會去而不返的。再說帶走他的人是孟暘,這樣一來反倒是證明了他這些天來的推測。
葉離這些天裏之所以在牢中毫無動靜,並不是因爲他真的耐得住性子,而是因爲他身體抱恙,所以根本沒力氣起來折騰。雖說原先他也想過要不要派個太醫去,但這樣一來,反倒會驚動一些不相干的人。所以他也就按捺着沒多做動作。
既然眼下有人出手了,他也就靜觀其變吧。只是……
“韓統領。”司馬衍忽而想到一些事情,便就喚了韓琦一聲。
“陛下?”韓琦應了一聲。
“趁事情還沒傳開,就由你下去將這件事情壓下,至於具體該怎麼做,想必韓統領自有考量。”說着,他又看了劉旻一眼,“至於劉老,到時只需把葉離的下落查出來即可。除此之外,朕可不想聽見外邊有什麼風聲。”
這件事如果能暗地裏先壓下,到時等葉離回來就好。若是大動干戈,反倒要惹起一些無端的麻煩。而眼下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擺在面前,他實在是分不開心神再繼續處理另一個麻煩。
“是。”
“是。”
聽着司馬衍的吩咐,韓琦和劉旻分別拱手應下。
“好了,你們就且退下吧。”說着,司馬衍復又拿起了一旁放着的奏摺,擡了擡手,示意他們退下。
……
韓琦和劉敏退下之後,司馬衍拿着奏摺批閱了一會兒。可批着批着,他的眉頭忽而皺了又松。
看着奏摺上寫着的“季淵”二字,司馬衍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讓他頗有些頭疼。
雖說這季淵的名聲不小,但也只在北方一帶活動。所以對於他此番南下的事情,他一時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了。然而他並不是只爲了這個煩惱,而是因爲季淵此人行爲乖僻,屆時該怎麼招待他,這倒成了一個問題。
雖說他不過一介商人,但是他身後的代表的幽州季家,以及他名下坐擁的財富,都無法讓任何人忽視他的存在,包括南北各分國的國君,也包括他司馬衍。
正當司馬衍對於奏摺上的這個人名而深陷苦惱的時候,作爲當事人的季淵,此刻正與部下馳騁在臨近建康的東陵郡的曠野上,正往着建康趕來。
不出所料,這季淵實則爲慕容恪所扮。
那日慕容恪帶着常德等人爲了尋找葉離,一路南下,到了代郡。等到了代郡之後,他們幾乎把整個代郡翻了個遍,但還是沒能找尋到葉離的絲毫蹤跡。
正當時,棘城那頭又有密信傳來。在代郡待了一天之後,慕容恪因苦於無獲,無奈之下才按密信裏的吩咐,再次北上,去了幽州城。
而此番南下,他當然不只是來建康玩玩的。此次燕、晉講和一事事關重大,爲避免出了岔子,父王便讓他以季淵的身份在暗中看着,以確保這次講和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公子,要在前邊的驛館歇下嗎?”說話人是季家的暗衛隊長季遙,是作爲季淵此次出行的侍從而存在的。
“不用了,接着趕路吧。”季淵看了眼前方,擺了擺手道。
按現在的速度,等到了天黑估計就能趕到建康城了。
“公子,這些天來,屬下有一事不明。”季遙看着一副去心似箭的樣子,愣是沒想明白他爲什麼這麼着急。其實城主也說了,十天之內趕到就好,可公子他卻把這十天的路程硬是給壓成了五天。這一路上,光是趕路,都把他累得夠嗆。
像以往,公子上哪都得延着時間,非得遊玩作樂好一段時間了,他才能夠想起來正事。所以此次他這麼反常,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說吧。”季淵道。
“這建康城內莫不是有什麼特別吸引公子的吧?”季遙目光奇怪地看了眼季淵。
季淵聞言,也沒否認。只見他墨眉微挑,一雙褐眸裏凝着幾分懶散和些許微淡的認真,語氣裏帶着“季淵”慣有的輕佻和慵懶,故意拉長的聲音綿醇如酒:“本公子可曾跟你提起,此次鄴城之行,我看上了一個人?”
聞言,季遙小聲嘟囔道:“公子每次出行都能看上個人。”
他這小聲的嘀咕並沒能逃開季淵的耳朵,但季淵對此也不置可否:“現在時機未到,等到了建康,有機會再介紹給你認識。”
其實他之所以會這麼匆忙,是因爲事先得知了葉離已經回了建康的消息。據消息上說,她因在解救段王孫一事上失了手,現被成帝給關進了天牢裏。
而葉離之前的狀況是什麼樣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照消息上所說的那般,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被關進天牢裏那就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在還沒有更爲惡劣的消息傳來之前,他得儘快趕到建康。
衆人又趕了一會兒路,本想在今天之內就抵達建康的,卻沒想半路上竟變了天。眼看着逐漸陰沉下來的天,季遙不由地又開口道:“公子,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我們身後還有一大批的東西,連雨趕路恐怕不妥。”
這點季淵並不是沒有考慮,只是那天在驛館裏那個大夫的話瞬間又浮上了他的心頭。
葉離體內的寒毒,是碰不得雨天的。
可是眼下這天氣,也容不得他率着衆人再繼續趕路了。經一番思量後,季淵這纔打定了主意。
“季遙,我現在交代你一件事,你務必要做好。”季淵收起了以往的輕佻嘴臉,正色道。
“……”看着自家公子的這副表情,季淵心裏頓時升起了一抹不詳的預感。公子每次這樣跟他說話,都代表……
“本公子先走你一步了,你帶着人慢慢趕路。明天本公子定當到城門口接你們。就這樣,我走了哈~”
語畢,季淵果真絕塵而去,徒留下一地傻眼的衆人。
“公子!你不能這樣啊——”看着眨眼就跑沒影的季淵,季遙對着空氣,生無可戀地哀嚎了一聲。
這公子,明明都答應了他這次要好好趕路的,怎麼半路上又做起了這撒手掌櫃了?!
撇下衆人,策馬獨自往建康方向趕去的季淵,迎着從前邊刮來的一陣陣微涼的風,一張精緻如畫的臉上,早已收起了原先的嬉笑模樣,現已轉成了一副眉頭深鎖的嚴肅樣子。
如果只是他自己獨自上路的話,只消兩個時辰,他應該就能趕到建康城了。
看着頭頂上那片烏雲密佈的天幕,他心底不住地祈禱着:老天,千萬別下雨。
與此同時,遠在歲榮莊的孟暘,在着手準備給葉離逼毒的時候,看着窗外愈發陰沉的天,心裏也不住地提着,生怕下一刻,外邊就會下起傾盆大雨來。
剛纔他已經給葉離喂下了解藥,接下來只要把她放進蒸桶裏,用那已經準備好的藥湯的蒸汽,藉助蒸汽的熱還有那藥湯的效用,將她體內殘存的一些餘毒排出來,接下來如果不下雨的話,她只消好好休息幾天,就不會有多少問題了。
只不過,這期間若是下了雨的話,就算將她身上的毒排乾淨了,她的臟腑還是會因這雨天的陰冷潮溼受到一定的損害。如此一來,恐怕就很難讓她真正痊癒了。
所以此次能不能順利闖過這一關,還得看葉小離自身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