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石虎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石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還會不知道?他要真有那個腦子,這些年裏就不會在他手下跌那麼多的跟頭了。
即便那石季龍真有那樣的腦子,可也要他手下的那些將士配合纔行。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除去司馬陽裕和麻秋這兩個勉強還能稱得上是人物的大將之外,其餘的那些就只能稱爲廢物了。那些廢物一個個的腦子都被金錢和女人塞滿了,哪還有空隙去閒想那些在戰場上邊的戰術謀略?
眼下這石趙也只是開始時候的勢頭比較猛罷了,等時間一長,那些人是副什麼嘴臉,不用他刻意用計去捅破,他們也會自行撕開自己的假面具。
既然那石季龍有意與他耗着,他索性就等等他好了。他倒想看看,他那副“仁君”的假面能夠維持多久!趁此便,他也想讓那些牆頭草吸取些教訓,教他們認清誰纔是他們真正依附的那塊大石!
只不過其他的地方他可以讓石虎先佔着,但鎮遠關這一道險關他必須得先奪回來。
因爲之前的疏忽,使得鎮遠關露出了那麼大的一個空子,才讓石趙有機可乘。可眼下玄恭既已回來了,石季龍就休想再進一步!
慕容霸自是不知道眼前這個喜怒不定的人的打算,見他嚴辭拒絕之後,他就沒了往下說的打算。
“人馬是否已經清點清楚了?”慕容皝擡眸看了眼前邊垂着腦袋、不知道還在想些什麼的人,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是。”慕容霸回答道。
“既然如此,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語畢,慕容皝便將目光收回,不再看他。
“兒臣告退。”朝着前邊人拱了拱手,慕容霸也就退下了。
雖說在他父王這兒吃了癟,但他還是沒打算放棄之前所下的那個決定。即便父王認定了石虎這只是表面之功,但也得留個後手纔行。這樣就算到時情況有變,也能夠得心應手地隨機應變。
這麼想着之後,他就策馬朝着王城腳下的太尉府去了。
……
夜幕降臨,而這晚上的棘城卻不似遠在數千裏之外的建康城那般浮華熱鬧。
遠隔着數千裏之外的建康城,此刻已是華燈初上。而此時的棘城,整條大街上,放眼望去也只有那星螢的幾點燈火,在這漆黑的夜裏尤顯冷清。
兩地迥然有異,僅剩的那一點相似之處大抵也只有天邊的那一輪疏冷的月了。
世人皆說,孤身莫攀高樓,尤其還是在這樣冷清寂靜的夜裏。
即便一個人待着有時更便於集中精神思考,但也得看在什麼樣的境況之下。
就如眼下這般,光是看着天邊那輪泛着冷光的圓月,就足以將高樓上邊所站之人的思緒帶到了遠方。
一陣夜風吹來,吹亂了高樓上所站之人披散在肩頭的髮絲,也吹亂了他垂着的衣襬,卻唯獨沒能將他沉靜的心湖吹亂。
約莫是在兩個月前,他曾與她在月下互訴衷腸、互表心意。半月前,在月下,他與她分道。而半月後,在這月下,他又恢復成以往的煢煢孑立了。
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也不知道這會兒她又在做些什麼。是早已睡下了?還是抱着通宵的打算繼續爲着未結的傅家案子而在某處奔走?
而遠在建康城外歲榮莊裏的某人,現在沒在睡覺也沒有到處奔走。
葉離想,她大抵是腦子抽筋了。
對着手上這方針腳雜亂無章的帕子,她無能爲力地嘆了一口氣。猶豫再三後,她還是決定把這塊不成樣子的帕子放下。
前些時候在院子裏閒逛的時候,正好碰見林嬸在給她剛出世的孫子繡衣服。或許真是她腦抽了,纔會想着回來自己動手試試看看。
但事實證明,她修補一下普通衣服還可以,對於給衣服繡花樣這種事,她還真是做不來。
或許是因爲肚子裏多了這麼個小傢伙之後,她才勉強地認識到自己還是個實打實的女人。這樣的認識,確實是在知道有了這麼個小傢伙之後纔有的。即便是在以前,跟謹之哥哥,也就是現在的慕容恪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深切地認識到這個問題。
從院子裏閒逛回來之後,她便想左右都是閒着,不如就尋點女人的活計來做。而這殘忍的結果正警示着她,她果然還是適合當一個舞槍弄棍的男人。
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吹了屋內多餘的燭火,只留下牀頭一盞點着。將外衣脫下後,她便躺下拉上被子,閉上了眼睛。
……
之相比於這頭的一夜好眠,城內某處卻有人反側難眠。
這是洛一鳴抵達建康城的第二天。
自打他踏進建康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此行能夠平安無事的回去。
也是在到了建康城之後,他才意外得知,原來當年傅家還有漏網之魚。而那條被他疏漏的漏網之魚,現已長大成人,並且還在那些人的幫助下,企圖反撲。
本來因爲兒子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徑就讓他異常惱火和擔憂,現在又出現了這麼一個變故,則讓他沒由來地亂了方寸。
若單單隻有傅家遺孤的一面之詞和凡兒沒有憑據的指證,就算到時真能把他捅出來了,倒也查不到他身後去。如此一來,也不足以讓那些人把手繼續往他兒子那邊伸。
怕只怕那個生死未卜的葉離和那位態度不明的琅琊王會介入整件案子的調查之中。若真是如此,怕到時可能真會捅出些什麼事情來。
但他很清楚,相比於他心裏的這些猜測,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儘快找到兒子的下落。在廷尉府的那件案子還沒開始調查之前,儘早將凡兒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夜的左思右量,一夜的輾轉反側,等到天明時,他還是沒能夠合上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