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眼打量夏洛克，自他的吐露，顯然又是伊莉娜的“誰”。舊友談不上，認識伊莉娜的人不會更少，仇人、敵人也可以列出長長一串。
夏洛克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在她身上挪開過，視線灼熱燒燙，像是狩獵中的雄獅發現了獵物一般，掀露興趣，久久不熄。
艾達蹙起眉頭，聲帶振滑：“你是誰？”她自覺問了個白癡問題，復又改口：“有什麼事嗎？”
隻言片語，將關係拋的清清楚楚。
夏洛克歪了一下腦袋，眼神穩定。
“你爲什麼在哥譚？”
澀啞的聲音屬於迪克，他兩手空空，說時手掌攥起。而夏洛克旁邊那位名叫華森的男人，早在一開始夏洛克提到“大殺器”一席話中就已經把手揣進兜裏。
她不敢想那個衣兜裏是什麼東西，但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人格分裂？”
沒頭沒腦的，夏洛克這麼說着。
他的語調像是發問，卻沒有想獲得答案的意思。
“你是誰？”
達米安問道，原來這裏還有一個別她以外沒搞懂情況的人。
“夏洛克·福爾摩斯，一名偵探。”
“偵探？”達米安發出嗤笑，傲睨自若。
夏洛克沉了口氣，終於分出眼神瞥了一眼過去，掃視幾秒，一串音節從喉嚨滾出：
“你高四點五英尺，背後藏着一柄棍狀物體，大概有三十英寸，從長度和形狀來說是一把刀具，特殊樣式，可能是亞洲產的。左腳微微突出，右腳後縮，這可以方便你在最快速度能抽出它來砍我，大約十二三歲，年齡、身高以及特殊訓練的站姿都和這座城市義警旁跟着的那個小羅賓都對的上號。”
他語速飛快，幾乎是一口氣吐完整段話，艾達注意到達米安的手已經摸向背後。
原來他的小太刀是藏在背後啊。
“至於你，還有你——”夏洛克繼續說着，對其他人的臉色置若罔聞。
“夏洛克。”
華生出言打斷，滿臉不讚許近乎是要變成文字寫在上面。而夏洛克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孜孜不倦地繼續說着：
“一個是紅羅賓，一個是夜翼，最近新聞上有報道夜翼重現哥譚，而你來哥譚的原因——肯定不是她。”
尾音未結，夏洛克又重新把目光調轉在艾達身上。
在自己身邊的人馬甲一個接一個被扒下的時候，她就已經慌得掛汗。
夏洛克有條不紊的描述着推理，吐字清晰且速度極快，稍有不慎可能就會漏聽幾個單詞，思維跟不上語速。
“背沒有挺直，反而還有點駝彎，我猜你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倒像是一種習慣，因爲平常懶散慣了。”夏洛克放慢語調，很快又提起，
“你平時會嬉皮笑臉來僞造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噢，得了吧，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小孩，把情緒和想法都寫在臉上，而這看上去蠢透了。”
艾達手心攢着汗意，冷風拂過，她卻感覺在夏洛克的視線內體溫緩緩攀升。
“Amazing！”一開始還在制止夏洛克的華森也被帶偏。
夏洛克充耳不聞，進而啓聲：
“亞洲人？不，我提到亞洲人的時候你沒有反應，意大利？對了意大利，沒錯就是意大利。別小瞧我，這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問題是哪呢？米蘭？羅馬？佛羅倫薩？”
他的一席話砸在艾達身上，每發一個音，暈眩感更濃，天旋地轉，幾乎站不穩。
“噢……西西里。”
夏洛克不知道從哪裏得出結論，更不如說從剛纔開始他就一直在自說自話。而他確實說中了一點，她的家鄉的確是西西里，四季如春。
“你的呼吸不穩，看來是身體出了問題，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去醫院檢查。即使我提出了那麼多你除了表情帶着警惕、驚訝以外，身體沒有攻擊慾望。不同於之前的全副武裝，你現在連把小刀都沒有，就連你旁邊那小子都比你更有威懾性，你毋庸置疑就是伊莉娜——但是爲什麼？爲什麼？”
一連說了幾個爲什麼，和開始同樣，依舊沒有想要別人給出答案的意思。
“因爲你不會，你給自己的人格加上了另外一條，你不懂怎麼去阻止我，你不僅沒有行動甚至連心理暗示都不會用了，更別提其他技巧。”
他吐出最後一個字，眉眼間蘊着輕鬆。其他人沒出聲，各懷心思。
“瞧，這次我贏了，我說了我遲早會贏下你。”
夏洛克忽然拉開嘴角，眼睛又洇成了綠色，虹膜異色症使他的眼睛多變。冗長繁言說完，看起來格外興奮，讓人以爲他真的就像是個孩子贏得了一場遊戲的勝利。
……不，他不是孩子，他還是個偵探。
人格分裂？新人格？
這個字眼令艾達心神不寧，每一個字母她都熟絡，但是拼成一起，她忽地覺得陌生。她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確信、也深信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外來客。
但是現在——夏洛克的長篇大段讓她首次開始懷疑了自己的認知。
他的話裏除去人格一詞，幾乎是全中。她是西西里人，也什麼都不會。
達米安是羅賓，迪克也是夜翼，至於提姆是一個她聽都沒聽過的義警紅羅賓，這一點無從查證，但幾人的表現已經擺明了結果。
那她那一段、真切、炙熱的過去，那段彷彿還在經歷、父母的親暱、同伴的耳語、朋友的嬉鬧，又是從哪裏來的？都是假的？幻想的？
視線對上夏洛克臉上的胸有成竹，又轉向迪克，那個唯一知曉且相信她身份的人。
迪克的表情紋絲不動，一改以往總是翹起嘴角膩着笑意的弧度。
他現在神色莊重，目光好像放在夏洛克身上，又好像只是單純的給雙眼找一個定點，沒有焦距。
艾達想要說點什麼，一串音節堵到喉嚨，舌頭抵撓在上顎，催促着出言，可最終還是一個字也擠不出。
夏洛克走前兀自拿出她的手機，手指點劃解開鎖屏，又塞回艾達的衣兜……
……這年頭怎麼誰開她的手機都不用密碼的？？
通訊錄裏排列着三個聯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