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達的眼睫微微垂下，她的目光在史蒂芬妮和戈登夫人及炸彈的位置輾轉，僅需動動手指的功夫，她們就能同時葬身於這個地方……
她根本沒有拒絕小丑的籌碼。
“考慮好了嗎？時間可不等人哦。”
小丑的催促使她的心跳更加焦急，幾乎卡住了呼吸，大腦也像是塞進了什麼東西瘋狂直跳，不停鈍化她的思維。
如果妥協？鬼知道小丑會提什麼要求，況且，爲什麼是她？就連上次爲什麼選擇她的原因都沒搞清，現在又要讓她爲他做事。
這根本不合理！
艾達的嘴脣剋制不住地戰慄，內心更是一個接一個疑問，她把目光重新放到失去意識被綁在椅子上的女性，要是她拒絕小丑，自己有沒有把握趕在幾秒內保住她們倆？
不……她自己也不能自保。
艾達擡起下頜，看向屏幕，小丑被屏幕放大到只有半個身體，詭譎的嘴脣幾乎咧到耳根，無聲嘲笑她的無能。
“……你想要我做什麼？”
小丑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在他眼中，艾達此話相當於同意了他的邀請，伴隨着他計謀得逞的嬉笑，被剝離的臉皮也跟着皺起。
“很簡單，看到你旁邊攝像頭了嗎？”
艾達扭頭看過去，很快發現了懸在角落的黑色裝置，攝像頭像是有意識，在她側首的時候衝她上下襬動，模仿人類點頭。
“你之前不在哥譚，那你應該沒聽過我的故事。”
艾達沒有說話，她一點也不想聽瘋子的自述，在那句話過後，小丑做作地整理了下自己胸前的領結，一副紳士的模樣。
“我把自己的臉皮割下來了，在我沒有回來期間，它被收錄在哥譚警局……對，就是戈登女士的丈夫那兒。我找到的時候，它就被放在玻璃櫃裏，你能想象嗎？被放在玻璃櫃的臉皮！”
話到末梢，小丑突然拔高了音量，振的耳膜生疼。
“現在我裝上了我的臉皮，它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然後，我發現了一件事——”他故意拉長尾音，營造出西安一感，表情更是饒有興致。
艾達就這麼無神看着對方扮醜，她現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她想到了一點，自己的耳機是蝙蝠俠給的，那麼，以那個控制狂的本性，估摸着耳機也是裝了點小東西的。
只要她拖住時間，說不準就能被蝙蝠俠察覺到異常……只要拖到蝙蝠俠來，一切還有轉機。
注意到艾達的失神，小丑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他的眼珠子瞪起來，像是隨時都會被擠突出眼眶。
“嘿！你是對我的故事不感興趣嗎？這是很不尊重人的一種表現，當一位喜劇演員在講笑話時，你應該專心致志聽別人講話。”
艾達神情複雜了一秒，顫抖的嘴脣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兒；她閉了閉眼，試圖壓平內心的咆哮，再睜開眼時，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神情。
她被迫妥協道：“……我很想聽，請你繼續說。”
“這纔是好聽衆的做法。”小丑頗爲滿意道。
而艾達不僅不想聽，甚至小丑臉上活絡的表情只會讓艾達感到噁心，她咬住舌尖，忍下欲圖自暴自棄的行爲。
“好吧，剛纔說到哪裏了？噢，對了，當我戴上我的臉皮時，我發現，所有人都會盯着我的臉，比以前還要喜歡，就像是發現了一件稀奇的事情，對我都目不轉睛了。”
他這次沒有沿用先前留懸念的說話方式，進而說完了這個話題。
按理說，當一個掛着人皮滿臉是血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第一反應肯定不是喜歡，相反，應該是感到厭惡纔對。而小丑這種說法無異於往臉上貼金，語氣充滿自信，儼然自己的話沒有半電慘假，全是真的。
艾達鼓足勇氣，做了個撓頭髮的動作，實則悄悄撥開掛在耳朵上的耳機開關。
耳機一經開啓，嘈雜聲瞬間傾覆了她的聽覺，整個頻道亂成一鍋粥，不用想也知道其他人的處境，一時間各種聲音糅雜在一塊兒，唯獨沒有蝙蝠俠的。
艾達黑着臉，咳了一聲，刻意加大了自己的聲量。
“然後呢？再講講你戴上臉皮的故事，你是如何重新變成小丑的？”
她拋出問題，其實只是想說出幾個關鍵詞，果不其然，耳機裏即刻響起追問的人聲，她一直覺得是蝙蝠俠那惡魔低語的聲音的在此時顯得如同天籟之音降臨耳廓。
“……我馬上到，拖住他。”
艾達聞言，心中積蓄已久的恐懼頃刻掃空，她想要提醒蝙蝠俠最好先找到小丑的位置，阻止他引爆炸彈，就這滿室的炸彈以及倆位沒有意識的傷患，很大的可能性只是給現場追加了一具屍體……但她不能表現的太明顯，至少要用和小丑的對話引出來。
小丑似乎沒有料想到艾達會提出疑問，表情浮現剎那的驚喜，他不知道身處何地，燈光也不是慣用的白燈，詭異的紅色印在他的輪廓，彷彿地獄間身披血色的惡魔來到人間，張嘴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捎帶有惡魔的利誘。
“你真是個好聽衆，還會適時提出問題，我開始喜歡上你了。”
艾達猛地一顫，不……不，謝謝，她真的不喜歡你的喜歡。
“這裏有攪局者還有戈登局長的妻子，以及這麼多炸彈，我不用心聽，你豈不是要把我們都轟上天？”
她的話是說給布魯斯聽的，耳麥中響起引擎的轟鳴聲，他沒有說話，艾達也無從判斷蝙蝠俠的計劃，光聽着不停歇的引擎聲，表情不由遺露着急，她連忙咬住下脣，想要控制住臉部肌肉。
這一變化被小丑所捕捉到，兀自發出詭異的笑聲，而艾達則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你是在害怕嗎？”他問，“你開始着急了，好像你已經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了。”
艾達下意識一驚，狂跳的心臟差點要了她的命。
“說點其他的，和他談我。”蝙蝠俠在耳機裏給出建議。
大腦須臾飛速運轉，不斷有關鍵詞從腦海中浮現，被想象成架子上的書本一一歸類好，她宛如身臨其境，梭巡着每一本書脊……要知道小丑感興趣的關鍵點，要引發他的表現欲……
她的目光一跳，從蝙蝠俠和小丑的話中，可以猜測出他們之間的關係類似宿敵，她莫名覺得，小丑做這一切不光只是想要顛覆哥譚，讓她淪爲自己的犯罪樂園，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和蝙蝠俠玩一場遊戲。
他之所以捕殺威廉，其實只是爲了引出她，聯合稻草人讓她失控，從而給蝙蝠俠找麻煩。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他暫時送給蝙蝠俠的一個玩具，而真正的目的……就在這，在這間水庫——以剛纔進入水庫時碰見的毒藥量來看，他肯定是在這裏窩藏許久，在暗地裏計劃着這一切。
所以她恢復正常也在小丑的計劃內，他引領自己來到水庫，找到真相的原點……
“故事會到這裏就結束了。”小丑打斷了她的想法，“現在讓我們談談交易吧。”
艾達神色一凜，她死死盯住小丑的臉頰，下脣被咬出白圈，不住往外擴散泛白。
“沒有人不想變漂亮，提高自己的回頭率——所以，我要讓你幫助她們倆，剝下她們的臉皮，盛在盤子裏，我要讓你對着視頻，每一個細節都不要落下，然後把這帶給蝙蝠俠，很簡單，不是嗎？”
緊張一度湮沒了艾達，她像是在水裏缺氧的魚，魚在水裏可以呼吸，但是現在的她，是被小丑剝乾淨腮放到水裏的魚，任何行爲都是無用的掙扎。
“和他談我，拖住時間，我還有五分鐘到。”蝙蝠俠再度催促道，音量明顯升高。
艾達又一次閉上眼睛，慢慢注意力開始集中，幾乎是全神貫注的思考這其中的奧祕……威廉沒有死，這是小丑意料外的事。
小丑的目標自始至終不是她，威廉的目標也不是她……而自己只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
想要翻身，顛覆棋盤，就得拿出更大的籌碼。
她的呼吸開始收緊，嗓子也變得乾渴，像是久不嘗雨的枯土，牽動的時候帶來無盡的酸楚，腥味涌上喉管，漫進口腔，打破了這場醞釀。
耳邊小丑的催促和蝙蝠俠的催促幾乎是拍在一起……
艾達張開眼，挖掘出真相的心境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反倒是格外平靜，以截然相反的方向進行着。
她把目光貼黏到屏幕上，在她眼中，小丑可怖的面目變得可笑起來。他就是個小丑，從頭到尾的小丑，不僅名字是小丑，做法也是小丑……而小丑，往往都是譁衆取寵。
“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受邀名單上不僅有我……”
她用着不快的語速，咬字清晰，給每個發音都鍍上一層柔和，表現得也不再像一開始緊張到說不出話，此時此刻的艾達滿態輕鬆，悠閒地像是把事情的發展全掌握在手中，輕而易舉逆轉攻勢。
“蝙蝠俠就在趕來的路上，開心嗎，小丑？”
小丑的笑容霎時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