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內,接連被墨修瞪了兩次,我感覺也挺無奈的。
但想想墨修,確實也該心煩吧。
他見到了那位本體留下來的神識,本身就很難過,何壽他們還老是要內涵、刺激他。
灰塵灑落中,用餐的山洞裏,問天宗衆人的目光都沉默的在我和墨修身上打着轉。
沒有半點動靜的情況下,石桌石凳爲什麼瞬間化爲齏粉,是誰出的手,再明白不過了。
何壽還要再說什麼,何極拂塵一甩,卷着他的脖子,就將他朝外拉。
何辜有些擔心的看着我,卻被阿歡扯了一把,也默默的退了出去。
阿問更甚至看着風望舒,沉聲道:“今晚月光彎如刀,風少主與我一塊走走,談談這月轉輪迴之術如何?”
阿問看上去再怎麼像個普通的青年,可終究是問天宗的宗主,去風城的時候,能與風羲這個家主商談。
在當年那場他們不願談及的變故中,能得我身體裏那位滅尋木的存在顧及,無論是修爲,還是出身,應該都不會低。
他說談月轉輪迴之術,其實就是點撥風望舒,她怎麼會不答應。
阿問,這是在想盡辦法幫我清場子,讓我和墨修有機會單獨談談。
果然原本靠着石壁的風望舒,看了看墨修,眼波如同那身裙子一樣,光彩流轉。
衡量之下,還是朝阿問道:“好啊,能得問天宗的宗主指點,實爲望舒之幸。”
阿問搖頭苦笑:“風少主,能得望舒之名,皎潔如月,這轉輪術已有小成,說不定是風少主指點我呢。”
兩人互相客套的吹捧着走了出去,石洞裏,就只剩我和墨修,以及緊摟着我脖子的阿寶了。
墨修任由這些人慢慢的走出去,卻只是緊緊的盯着我,那張臉上的表情,沉冷得好像畫了引水符,隨時都會滴下水來。
連我懷裏的阿寶都感覺緊張,抱着我脖子的手緊了緊,小臉緊貼在我身上,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我拍了拍阿寶的身體,看着地上的齏粉,沉吸了口氣,纔有勇氣擡眼看着墨修道:“何壽他們就是有些護短,沒有惡意。我會和他們說一下的,不會讓他們再煩你的。”
墨修盯着我的瞳孔收縮得更厲害了,那件已然變得完整的黑袍好像被揪得緊了緊。
山洞裏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着寒風颳過,石壁下的潭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結冰。
“阿媽。”阿寶感覺到冷,往我懷裏湊了湊,委屈的將我摟得更緊。
我知道墨修在生氣,而且是氣到快要失控的這種,要不然也不會讓洞裏的水結冰了。
忙將阿寶往懷裏摟了摟,我實在不知道該和墨修說什麼了。
只得艱難的朝他笑了笑:“你先休息一下,我把阿寶哄睡,時間緊迫,今晚我們就再入蛇窟,也方便你早點……”
可話還沒說完,就見一直穩坐着一動不動的墨修,突然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抱着阿寶本能的想避開,可哪是盛怒之下的墨修對手,不過眨眼間,就感覺懷裏一空。
墨修用那條黑布卷着阿寶,往洞外一扔,拉着我一步就跨了出去。
我只聽到阿寶“哇”的哭喊了一聲“阿媽”,那餘音還在耳中,我就已經在了摩天嶺上了。
墨修緊扣着我的手,將我壓那根祭祀的石柱上,依舊是那樣死死的盯着我,雙眼好像夾着火光,恨不得引來天火,直接將我燒成灰!
我和他同時靠着石柱,柱身上雕着的那些蛇,瞬間醒轉,盤纏在石柱上,吐着蛇信,嘶嘶的作響。
萬蛇嘶鳴中,夾着我和墨修重重的喘息聲,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墨修雙眼好像都憋得發綠,胸膛起伏不定,明顯壓着情緒,不得發泄。
遠處的彎月好像就在我旁邊,伸手就能觸到,又好像遙不可及。
過了許久,墨修喘息定下來,這才慢慢鬆開扣着我的手,聲音沙啞的道:“今晚就入蛇窟,是希望我早點離開巴山,回清水鎮嗎?”
我不敢和他直視,畢竟這次做錯事的,真的是我啊。
對於那道神識,表露出那樣“深情”的人,確實是我。
墨修心裏肯定是不好受,我是知道的。
可他說了,回到巴山,只爲了入蛇窟,那就如他所願吧,能補救一點,就補救一點。
“嗯。”我沉嗯了一聲,苦笑道:“能解開蛇紋典籍,或許就知道那些舊事,我們都能清醒的活着。”
“那不用入蛇窟了!”墨修卻突然沉喝一聲,手一伸:“有這個就夠了,本君現在就能離開,不勞何家主操心!”
墨修手裏握着的,是當初我離開清水鎮,從隔壁手機店偷拿的那部老年機。
第一次入蛇窟,我看不懂那些蛇紋,所以用手機錄了下來,墨修當時看見了,離開的時候,將這手機偷偷拿走了。
可他既然有這個手機錄的視頻,而且確定能用。
那他說到巴山是爲了入蛇窟,根本就只是藉口。
但這個時候,他居然拿出了這部手機。
所以這是連呆在這裏的藉口都不想用了,是一刻都不想在巴山呆了嗎?
他想離開,其實也挺好的。
免得在巴山,大家相看兩厭,心中都有膈應,離開一會,冷靜一下,或許就不會這麼膈應了。
我沉眼看着墨修手裏的手機,那裏面還有我和他發的信息呢……
沉吸了口氣:“那就祝蛇君早日解開那些蛇紋典籍……”
“何悅!”墨修沉喝一聲,一把扣住我手腕,沉聲道:“我有這個,根本就不用來巴山。就算我是道蛇影,但想要解開蛇紋典籍裏的蛇紋,你以爲憑我就不能嗎?”
墨修聲音慢慢的發哽,瞳孔映着皎潔的月光,好像閃着什麼異樣的光:“我重傷就該回洞府,在陰陽潭裏療傷,受蛇棺滋養,這樣對我纔是最好的。可我爲什麼帶着重傷,來了巴山,是爲什麼了什麼,你不懂嗎?”
“懂……”我瞥眼看着墨修,突然感覺心中無比的發痛。
所以,他逃也似的出了風城,轉道來了巴山,帶着重傷,忍着心傷,只是爲了等我一個表示。
我擡眼看着墨修,突然感覺心痛得很。
心痛墨修,明明已經很傷心了,卻還是要轉道來巴山。
眼睛盯着墨修,一直沉壓着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水光在眼前閃起:“墨修,那個不是我。我只是一時控制住心底那種情緒,你信嗎?”
不過是一句話,墨修張嘴輕輕的呵了一口氣,將我緊緊的抱在了懷裏。
沉聲道:“我知道,可我看着你這樣對着他,就是彆扭、難受。”
我緊抱着墨修,任由眼淚慢慢滑落,沾溼了墨修的黑袍。
“何悅,我去風城,你沒有挽留,還讓我想做什麼就做,我心裏本就有些發酸。更何況,你面對他時,那種神情,是對我從來都沒有過的。”墨修輕輕的喘着氣。
手在我後背摁了摁,將我緊緊的摟在懷裏。
沉呼着氣道:“你看事情有時太過清醒,太過敏感,我有時真的怕你,毫無感情的處理這些事情。我也怕,你對那個本體的情感,和你腦中那些龍岐旭女兒的記憶一樣,根深蒂固,無法改變。”
墨修的聲音裏帶着微微的害怕,雙手如同絞索一般,將我緊摟在一起。
我反抱着他,只是搖了搖頭:“不會的,墨修,你當初能區分開我和龍靈,現在,我能認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