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後宮茯若傳 >第14章
    宣和三年十一月初七,端惠親王的棺木被放入泰陵。順安貴人則被放入了前朝的昭儀趙氏的地陵中。

    十一月初十,詢親臨祭所,奠酒三爵。

    爲避免皇后觸景傷情,詢特意下旨喪儀的一切事務均是由慶順帝姬同茯若一同打理。茯若可謂是得了協理六宮的權利。費盡心神料理好三皇子同順安貴人身後之事,以求極盡哀榮。

    喪儀過後,後宮的一切都慢慢恢復了平靜。

    順安貴人身邊的宮女華穗,自順安貴人的喪儀結束後,就被分到了昭惠太后的長樂宮,她本是個性子伶俐的,一來二去也漸漸得了昭惠太后的信任,不到一個月,竟成了長樂宮的典儀。

    這日,華穗依依立在朱漆花格長窗下,細細往青鶴瓷九轉頂爐中撒下一把香末,太后看着她笑道:“你如今已是典儀,這等微末事情讓小宮女去做不就行了麼”

    華穗搖搖頭,笑道:“奴婢雖爲典儀,但也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自是應當更加盡心竭力的服侍太后。”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你先前伺候順安貴人的時候,也是這麼機靈勁兒麼”

    華穗聽了這話,眼角有些紅了,言語難免有些哽咽:“原先順安貴人待奴婢是極好的,都是那個張才人惹得我家主子生氣,才讓我家主子難產而亡。”

    太后斜倚在軟榻上,聞言微微蹙眉,旋即淡然道:“還有這等事,哀家原先見過那個張氏幾次,的確生的容貌出衆,就連皇后與惠貴嬪也有所不及。難道你家主子的早產與那張氏有關。”

    華穗點點頭道:“奴婢不敢期滿太后,張氏一直狐媚着皇上,我家主子在孕中難免有些煩悶了,偶爾碰到張氏就與她爭辯了幾句。誰知那張氏仗着自己是正七品的才人,挖苦我家主子留不住皇上。主子聽了難免嘔氣,回宮的半路上就要臨盆了。”

    華穗說完,已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洪尚儀過來對昭惠太后道:“若真如華穗所言,張氏當真是放肆之極,太后娘娘務必要重罰啊。”

    太后的嘆息融在如畫的瑩瑩秋光中幾乎難以辨清:“哀家聽聞,那個張氏原先是仁惠太后的宮女,後來不知道爲何就得了皇上寵幸,封了正八品的常在。”

    洪尚儀微微靠近了太后,低聲道:“太后所言之意是”

    太后沉默片刻,道:“說不定是仁惠太后給皇上安排的人,若是哀家這個時候懲處了她,豈不是讓仁惠太后沒面子。”

    華穗咬着牙,恨恨道:“太后娘娘乃是明宗皇帝的正宮,而仁惠太后也只不過就是德宗皇帝做太子時的侍妾罷了,嫡庶尊卑有別,仁惠太后豈是可以和太后娘娘相比的。”

    洪尚儀連忙讓華穗住嘴,慌張道:“你這個丫頭到底是才入宮不久,好沒分寸,這些話也是你可以來議論的。”

    昭惠太后聽了這話,微微頜首,理一理身上的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隨口道:“你攔着她作甚,反正她說的都是實話。”

    華穗復又道:“奴婢聽說張氏原是司制房的宮女,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成了仁惠太后的宮裏人。”

    太后微一沉思,沉聲道:“張氏原是司制房的人”言畢,只是直直的瞪着華穗。

    華穗嚇得慌忙跪下,她一急之下額頭更是沁出豆大汗珠:“奴婢不敢有半句欺瞞太后。”

    太后冷笑一聲,只道:“華穗你帶些宮女,去把張氏給哀家叫來。”

    長樂宮殿宇開闊,秋風無盡吹來,微微蘊涼,卷着一縷縷花葉即將凋零的頹唐氣息。深秋的晌午已有一絲清冷之意。

    玉璃是在午睡中被人倉促帶來的,顯然未來得及梳洗,饒是如此,依舊難掩其綺麗之色。

    昭惠太后厭惡地望着她,眸中厲色畢露:“張才人狐媚惑主,又不知分寸害的順安貴人難產而歿,你可知罪。”

    玉璃目光平靜如死水,淡然道:“臣妾並未還過順安貴人,順安貴人嫉妒成性,仗着自己有孕,便時常來臣妾宮裏吵鬧,臣妾不過是那日略說了她幾句,誰知她氣量小,受不得,這難怪也要怪到臣妾的頭上麼。”

    太后微微蹙眉,冷冷道:“照你這麼說倒是哀家聽信讒言,誣陷於你是麼。”

    玉璃輕輕

    一笑,似一朵較弱的花綻開開脣邊:“太后既然知道是誣陷,何故還要再叫臣妾前來呢”

    太后再不看她,只冷冷道:“你這張嘴倒是能言善道,被分到了司制房去做個繡女委實是可惜了。”

    玉璃聽了昭惠太后此話,心中旋即如電光石火般明瞭,只是淡然道:“臣妾乃是出身司制房,難免太后娘娘不喜,但是逝者已矣,太后娘娘何故爲了昔年爭寵之事,一直對司制房耿耿於懷呢”

    太后緩緩起身,面容絲毫不改,轉向玉璃,緩步走下,重重打了她一個耳光,冷聲道:“你竟敢污衊哀家,司制房乃是隸屬六局二十四司,哀家掌管後宮,怎會與小小司制房過不去。”

    玉璃輕輕一笑,漠然置之:“如若臣妾所言不實,太后娘娘又何必動怒,純獻皇貴妃寵冠六宮乃是先帝明宗對她深情,昭惠太后日後有何面目去見先帝明宗。”

    昭惠太后不再與她多話,只是喚過洪尚儀,吩咐道:“將張氏位分廢去,打入冷宮。”

    秋色如妝,赤紅之色的楓木燃起漫天悽美的紅焰,恰如一葉殘花。玉璃被拖拽着消失於這片紅色之中。

    消息傳遍後宮時,茯若正在宮裏和素蓮一起打理後宮的賬簿。之間海常貴氣喘吁吁地說了這個消息。茯若聽了大驚,急忙要去向昭惠太后求情。

    素蓮急忙拉住了她,勸道:“貴嬪娘娘萬萬不可,昭惠太后已經下了懿旨,要是再想改怕是也不能了。況且昭惠太后乃是東宮太后地位尊崇,連仁惠太后和皇上也要讓她三分。貴嬪娘娘可別連累了自身啊。”

    茯若急道:“可是本宮好歹與玉璃相識一場,不能白白叫她進了冷宮受苦啊。”

    素蓮笑笑,溫和道:“奴婢知道,只是貴嬪娘娘此時萬萬要忍耐啊,小不忍則亂大謀。”

    茯若伸手握一握素蓮的手,默默無言。

    過了半月,皇后的身子大好了,後宮衆位嬪妃又恢復了向皇后問安的禮節,玉璃被昭惠太后打入冷宮,茯若倒是多和陵姝一路。少了玉璃,二人都有些悽婉。

    皇后自生產後就一直身子虛弱,如今倒是大好了,自是極盡正宮威儀。皇后身着茜紅妝暗花緙金絲雙層廣綾大袖衫,華貴之極,赤紅色衣袖上的米白微棕色的花飾枝葉紋路清晰可辨,應是上佳絲綢線挑木棉線織的樣式,極是難得。頭上戴着赤金點翠牡丹花鈿子,鈿子主色爲燦金色,以精美的鏤空雕花紋路裝點整個鈿子,並鑲嵌大顆珍珠,飽滿且圓潤,整體燦爛繁華。

    衆妃盈盈向皇后行禮,皇后臉上的笑容濃淡得益,溫言道:“衆位妹妹快起,本宮可有好些日子沒有與各位妹妹嘮嘮家常了。”

    蘇昭媛溫和道:“皇后所言甚是,臣妾們也是日日掛念着皇后,如今皇后娘娘大好了,臣妾等也就安心了。”

    皇后對着蘇昭媛溫然一笑:“蘇昭媛有心了,你如今要照顧惠順帝姬想必也是勞心勞力的很吧。”

    敬貴妃卻在此時接口道:“那自然是勞心勞力的,惠順帝姬的生母沒福氣,生個孩子把命給搭進去了。白白的把自己的骨肉給了別人做依靠。”

    蘇昭媛聽了這話,不由得有些臉紅了。默默無言,倒是玉貴嬪說了句:“蘇昭媛好歹也是出身世家,把惠順帝姬給她撫養,帝姬日後也更的臉有些,省得像有些皇子帝姬,從家奴的肚子裏生出來,白白的給辱沒了。”

    敬貴妃狠狠剜了玉貴嬪一眼,冷聲道:“出身尊貴又如何,玉貴嬪自進宮以來就頗得皇上恩寵,怎麼如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你到時身份尊貴,不過可惜你沒有孩子來子憑母貴。”

    衆人一言一語的說了起來。皇后見了,只是咳嗽了一聲,衆人便止住了言語,單單看着皇后。皇后默默了片刻才說:“你們難得來鳳儀宮一趟,就在這裏頭吵成這樣,後宮失和,對皇上的前朝政事也是不利。如今宮裏頭不太平,先是三皇子和順安貴人歿了,隨後張才人又被昭惠太后打入了冷宮,你們還是都安分些吧。”

    各位嬪妃聽了,也都不再言語了,皇后推脫身子乏了,就打發她們走了。

    茯若緩步走在長街上,看着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做宮。

    這樣繁麗的宮城,不過也只是幾道深深的寂寞身影輾轉其中罷了。

    寂寞如斯,茯若無聲無息地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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