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博士低聲開口,小心翼翼瞄着他:“能不能現在就殺了我”
話音未落,迎上那雙漆黑瞳眸裏的平靜光芒, 立時狠狠打了個哆嗦,回過神前已經改口:“有, 你要多少”
“看着給吧,我不一定什麼時候還了。”
蘇時隨意按了兩下噴槍的開關, 隨口應了一句,轉回身認認真真地燒起了熱水。
他剛被抓回來,現在理應正被當作實驗體百般折磨, 如果立即就輕鬆脫身,b基地對自己的恐懼忌憚纔會真的到達頂峯。
根據以往的經驗, 一旦把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無論是好是壞, 最後翻車的機率都不會太低。倒不如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保留人們的固有印象, 最後無聲無息地領了便當走人, 反而還會有些希望。
巡邏隊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救自己,他還是再等一等的好。
噴火槍的效果果然比酒精燈好得多, 看着已經被烤得發黑的鍋,蘇時蹙了蹙眉,撕開料包倒進去, 誘人的香氣就迅速在實驗室裏蔓延開。
不小心拿了包麻辣口味, 辛辣沖鼻的氣息叫蘇時忍不住皺了眉, 舉着噴槍猶豫一陣,還是本着末世資源可貴的原則,把麪餅掰開放了進去。
熱氣升騰起來,麪條在紅通通的熱湯裏舒展翻滾。蘇時不大掌握得好火力,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就熄了火,試着挑了一筷子擱進嘴裏,猝不及防地被辣油嗆得咳起來。
辛辣的氣息衝得眼眶發澀,蘇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吸了幾口涼氣,才重新埋頭一口口把面喫下去。
水倒得有點少,生理性的眼淚被辣得在眼眶裏打轉,蘇時滄桑地輕嘆口氣,擱下筷子望向窗外。
主角要是再不來,他就要被自己煮的面活活齁死了。
袁錚靠坐在牀上,目光靜靜落在屋角。
副隊把面端過來,他也只是望了一眼,過於平靜的神色叫副隊越發心虛,小心翼翼把碗推過去:“隊長,你纔剛醒,喫點兒東西吧”
“你們這樣瞞着我,除了叫我更擔心着急之外,沒有任何益處。”
淡聲打斷了他的話,袁錚轉過身望向他,語氣微沉下來:“你和我說實話,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我還能活下來”
迎上他的目光,副隊終歸還是沒有勇氣再編出什麼理由,咬緊牙關低下頭,聲音隱隱發啞:“隊長”
“醫生告訴我,是穆拾幫我搶來了解藥,他叫你們先帶我回來,他自己還有些事要善後。”
袁錚望着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不覺攥緊,肩後的傷口幾乎都已經隱隱崩裂開,語氣卻依然無波無瀾:“我醒來的時候你不在。那時候你是去帶人救穆拾了,對嗎”
副隊臉色一變,匆忙擡頭:“隊長”
“你們幾個都受了傷,我帶了你們這幾年,一眼就看得出來。”
接過他遞來的那碗麪,袁錚單手端着碗喝了幾口湯,就把碗放在一旁,支撐着身體艱難地坐直。
雖然已經服了解毒的藥劑,但身體的損傷卻沒辦法這麼快復原。只是坐起身這樣簡單的動作,他的手臂就已經隱隱發抖,額間也布了一層細汗。
“隊長你的身體還沒有徹底恢復,無名老伯說了,必須還要再等上十二個小時”
身體驟然繃緊,袁錚眼底閃過激烈血色,副隊按着他的手忽然覺出隱隱灼燙,倒吸口涼氣慌忙向後撤開,掌心已經被燙得通紅。
袁錚重新落下目光,異能已經在周身劇烈波動。
光系的異能源源不斷地從晶核內涌出來,灌注到身體的每個角落,強行將殘留的藥劑徹底灼幹,體內甚至已經隱約傳來滋滋響聲。
“隊長,這樣太冒險了”
光系雖然同樣可以起到治療淨化的效果,卻要比溫和的治癒系激烈得多,副隊慌忙想要攔住他,卻又不敢貿然靠近,聲音已經急得幾乎變調。
肌肉因爲劇烈疼痛而緊繃得彷彿鋼鐵,袁錚的胸口隱約起伏,額角已經滲出些冷汗,聲音低啞下來:“他把他的晶核給了我。”
副隊愕然擡頭,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口,眼中幾乎已經顯出些惶恐。
在晶核的光芒籠罩下,一顆淡綠色的種子正安靜地懸浮在一旁。
屬於生命的清涼氣息依然在源源不斷地溢出來,流淌過他身體的每個角落,治癒着被過強的光系異能所灼燒破壞的身體組織。
袁錚閉上眼睛,感受着體內幾如實質的痛楚,深吸口氣,撐着牀沿站起身。
“我只是在想那時候是不是我錯了。我自以爲是的插手,或許反而叫他陷入了身不由己的險境”
在沒有嘗試過和外人接觸的時候,地獄之子即使是孤身被拋棄在末世伊始的廢墟荒野中,都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如果不是爲了出手救巡邏隊,不是爲了救自己,就憑地獄之子本身的能力,根本不會落入任何勢力的手中。
他忽然後悔起一定要將穆拾拉回來。
在擁住那具身體的時候,他幾乎已經感覺到懷裏的身體因爲極度隱忍而傳來的戰慄。他能感覺得到,如果沒有被阻止,穆拾或許真的會選擇和所有人同歸於盡。
可即使是那樣的結果,也總要比屈辱地選擇服從,重新落到仇人手中,被迫再一次體會作爲實驗體的無邊痛苦恐懼要好得多。
袁錚的腳步依然有些沉重,卻依然推開了副隊的攙扶,朝門外走去。
“我去接他回來,或者”
迎上副隊複雜擔憂的目光,袁錚吸了口氣,目光終於徹底暗下來。
“我去放他走。”
如果只有遠離無謂的溫暖,重新變回那個極惡盜賊才能順利活下去,他不會再自以爲是地束縛那雙黑色的羽翼。
人們既然這樣期待一個強大的極惡者,倒不如滿足他們的希望。
副隊欲言又止,半晌才終於重重嘆了口氣,不再開口勸說,只是快步上前,把最後一瓶身體恢復藥劑遞給他。
袁錚的目光暖下來,輕輕按了按他的肩,接過藥劑大口喝了下去。
身體最後的傷勢也被徹底修復,只剩下隱約的疲憊和殘留的痛楚,卻都已經實在算不上什麼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