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裏沒有人相信他們會有成果，因爲之前廠銷售部有四五十人，全國各地的跑，錢倒是花了不少，可是連訂單的影子都沒見到。
現在，就憑他們這十五個毛頭小夥？
其實就連李國強的心裏也沒底，他們都沒有銷售經驗，要不是讓他們上街擺了半個月的攤子，他們連話都不敢跟陌生人講。
可是，廠裏現在急需訂單，等米下鍋的形勢。
沒有訂單，便開不了工。
開不了工，這七百多人還是沒飯喫。
李國強的大哥大不敢關機，哪怕是夜裏睡覺的時候，也放在枕旁，他在等消息。
一天沒有消息，兩天沒有消息……
跟他們交待過，沒有訂單就不要打電話回來。
他心急如焚，開始懷疑起來，這易長流他們到底行不行啊？
朱遠方、季學武、尤建峯和許天放每天都找藉口到李國強的辦公室轉轉，實際上是想探聽消息。
他們選擇了二部，本身就有很大的風險，很可能廠子沒有什麼改變，可是自己卻丟了身份。
李國強曉得，這些天他們是提心吊膽。
這些廠領導必須穩住，不能因爲他們的不安引起一些風吹草動，廠裏七百多職工現在的神經就非常脆弱，再也經不起哪怕是小小的打擊。
先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才能給他們打強心針。
“怎麼，你們不相信我挑出來的小夥子們？”
“不是不是。”
“彆嘴上硬，你們時不時過來轉轉，不就是來看看有沒有消息嗎？”
“李廠長，我們是真擔心，畢竟他們很年輕，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嘛。”
“年輕我倒是不擔心，只是他們沒有銷售經驗啊，不要說見不上客戶，就是見了恐怕也會手忙腳亂的。”
“當初還是應該挑幾個老銷售員，給他們向前帶帶。”
“你說得輕巧，還老銷售員，沒有一個到二部來的，去哪兒找？”
“這都快二十天了，沒一點兒消息，急人啊。”
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李國強的心情愈發不安起來，是啊，他們是真年輕，是真沒經驗。
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冒險了？是不是有些盲動了？
可是撒了十幾個人外去，十幾天就能拿到訂單，那不是太容易了？
“各位，之前是不是因爲訂單的問題廠子才衰落了？”
衆人點頭。
“好幾年拿不到訂單，證明訂單本身就不好拿。”
“如果我們現在這麼輕易就拿到訂單，那不是說明先前那些銷售員都有問題？”
“其實現在訂單難拿，是因爲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一來呢，這改革開放多年了，沿海有了很多特區，新建了很多大廠，生產工藝也比我們先進多了，產量也翻了若干倍，過去那種供不應求的局面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那時候是人家求着我們，現在是我們得求人家。”
“是是是，廠長說得對，現在這形勢變化真大，真快，有些兒應接不暇。”季學武覺得李國強總結得很到位。
“廠長，其實也不怪形勢變了，而是我們沒有跟上形勢，過去的領導班子也不是完全不想幹工作，而是腦袋瓜子不好使，抱殘守缺，那個老腿啊，就是邁不出這個廠門啊。”尤建峯也很感慨。
李國強點點頭，“你們總結得很到位，就是這兒的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思想不解放，永遠跟不上。”
“許副廠長說得對，我們搞廠子做生意，其實跟打仗一樣，隨時都得觀察戰情，那可是瞬息萬變，一個不留神，就會全軍覆沒，這個後果不能承受啊。”
“我們廠原來的慢一拍，最後的結果便是訂單全無，停產，停發工資，等待破產。”
“廠長，現在好了，您來了，新人新氣象，廠子有希望。”季學武說。
“哎，學武，剛纔所說可不包括你呀，據我瞭解，原來你可是據理力爭過，要求改革，最後還是被否決了。”李國強說。
“那也不包括我，我到廠裏時間也不長，無論我有沒有成績，但我是想改革的，也提過，只不過是沒有形成具體的方案，這當中還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對，學武你說對吧？”朱遠方說。
“算了，不提過去了，我們現在可是揚帆重新啓航了，多想想現在，多想想以後吧。”李國強中止了這個話題。
“李廠長，我們最近好好收拾了一下廠房和車間，正在收尾，馬上就結束了，我們去看看吧。”尤建峯提議。
“好好好，我也正有此意，要是大家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李國強說。
“一起去，一起去……”
新廠長來了，說馬上要開工了，工人們都很高興，丟下手裏的小生意，那些在大街上搭三輪車的也不去了，都來廠裏上班。
這工廠，養活了他們兩輩人，都有深厚的感情。
看到廠子要倒了，哪個不心痛，哪個不惋惜？
現在要重新開張了，這七百多人報名來了二部，現在都在廠子裏忙着呢。
沒有人安排，他們自帶工具，把廠子的各個角落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几淨的。
一部分人開始擦拭機器，擦得很仔細，一絲絲灰塵都不留下。
就在他們熱火朝天干着的時候，李國強他們一羣人來了。
“李廠長，你看，工人們這幹勁真是久違了。”季學武指着忙碌的工人們說。
“是啊，他們打掃的是不滿，擦拭的是希望啊。”朱遠方也感嘆道。
工人們看到廠長來了，馬上圍了過來。
“李廠長，你來了就好了，總算來了個敢幹事的。”
“李廠長，我有親戚在你們集團上班，那工資，誘人啊。你來了我就放心了，廠子有希望。”
“李廠長，廠子發不出工資，我們只好到街上覓食，勉強過得去，可是總覺得臉上掛不住，我們可是大名鼎鼎的文通電子元件廠的職工啊。”
“唉，每天蹬個三輪車，風裏來雨裏去的，遭罪呢。還有啊，現在廠子都不景氣，這街上搭三輪車的人也多，搶生意，真的掙不了幾個錢，累死累活的，只夠填飽肚子，其它的就不談了，連個棺材本都掙不下啊。”
“廠長，什麼時候來訂單呀？”
正在這時，朱遠方的大哥大響了起來，“喂，是我。”
“什麼？你再說一遍。”
“拿到訂單了？好，我現在就告訴廠長。”
朱遠方扭頭跟李國強說：“廠長，拿到訂單了，易長流這小子不簡單啊，你的大哥大沒帶，他打電話找你。”
大家聽到有訂單了，馬上都激動的喊起來，“哦，來單子嘍，來單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