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林怒還不知道面前這個孩子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隨從開口說道:“少爺想要借十匹馬駒給剛進營的小兵們騎。”
他說的是“借”若是其他人肯定會上當,但秦涓已猜到他們的心思,便不會借。
秦涓抿着脣,道:“新來的小馬駒只有九匹。”
隨從愣了一下氣的笑了:“有九匹就借九匹啊。”
聽到這個隨從這麼回答,連沐雅都忍不住皺起了眉:有多少借多少,憑什麼啊?而且這是將來要用來配種的小馬駒。
顯然兀林怒比他的隨從要精明,已聽出了秦涓的言外之意了。
這個孩子不想借馬。
他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讓他的隨從和秦涓“磨”。
秦涓再說:“阿奕噶大人說這幾匹馬太小不適合任何工事,除了喫喝。”
“……”隨從也不傻,這會兒聽出來了,若不是這孩子老實辦事,就是這孩子根本不想借。
秦涓想若馬駒被這個少爺借走了,肯定是不會還的。
可阿奕噶交代過,這是將來要配種的良駒,他到處託人買也只買到了這幾匹,將來他們的馬隊還是得靠自己養。
這個兀林怒少爺敢打軍馬的主意,他親爹大將軍知道嗎?
“大哥,你也看上我的小狼崽了嗎?”
一道明朗中帶着三分戲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一身淡黃色罩甲內着暗紅短曳撒,腳蹬一雙青黑鑲金邊皮靴的少年笑眯眯的走來,身後還跟着一胖一瘦的兩個隨從。
聽到這道聲音秦涓只覺得腦瓜子疼,伊文王世子曰曰,陰魂不散的傢伙,能別出現在他眼前了嗎!
兀林怒少爺笑了笑,淡淡的說了一句:“小事而已,不勞世子費心。”
曰曰卻是大笑道:“小狼崽的事可不是小事,他的事都是大事,嘿嘿。”
兀林怒微怔看向曰曰,他搞不懂這堂弟是爲人乖張故意說的,還是其他。
兀林怒的隨從已在心底罵了曰曰好幾句蠢貨多管閒事。
曰曰卻像是看不見他們的不高興一般,嬉笑道:“大哥你既然不說來找秦涓是什麼事,那我就說了,我和秦涓還有要事要說呢。”
他邊說着大搖大擺的往秦涓跟前走。
秦涓見他靠近,微不可見的後退了一小步,長眉深皺起。
“聽我姐姐說你花了半年就把伙房營打理的僅僅有條,她說你是一個人才,還說若是你來玩城邦佈局一定比我厲害,我不服便來找你來了。”曰曰語速快,說了一大串完全無視兀林怒主僕二人的存在。
沐雅笑道:“王世子您找秦涓就對了,您看這大半年我們營的糧草一沒丟過二沒缺斤短兩,這都是秦的功勞,大軍每每抵達一處,駐守之際秦都會帶伙伕們先挖地窖,地窖能貯存糧食還有瓜果蔬菜,放肉也不會變質,而且一旦遇到敵人突襲,糧草也會免遭火攻之劫,這可都是秦想出來的……嘿嘿。”
“你少說兩句。”秦涓低聲提醒沐雅。
聽了沐雅的話,兀林怒微驚的看向秦涓,曰曰也一改嬉皮笑臉,臉上神情一凝,皺着眉看向秦涓。
沐雅見他們神情凝重,就不明白了,他隨口說了兩句,怎麼事情就被他搞大條了?
曰曰看着秦涓,勾起那張削薄的脣:“那既然你這麼厲害,就去我的營帳內討教討教。”
秦涓一聽自然不樂意,他若走了誰來管他的馬:“不行。”而且他纔不想去這傻子的營帳,這傻子只會強迫於人,但郗吉姐姐對他說過他是無屬奴隸,無屬奴隸不屬於任何人,他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所以曰曰再敢強迫於他,他會直接去找寧柏千戶。
郗吉姐姐說如果不想找她幫忙,寧柏千戶也能管住曰曰,雖然他一次都沒找過那個寧柏。
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兀林怒帶着他的隨從離開了,話都再未多說一句。
兀林怒也還好沒有不高興,只是他的隨從氣得臉都綠了。
“少爺,我們怎麼辦弄不到那些馬,再去哪裏弄馬?到時候若是大將軍全將馬匹給了那個嫡出(曰曰),我們可怎麼辦?”隨從說道。
兀林怒知道他爹不待見他母親,也不怎麼喜歡他這個兒子,所以一直在籌備養私兵,最好是騎兵,一旦有事,他能自立割據一方。
不是他一個人這麼想,在草原上都是這麼幹的。草原上的男兒不怕極寒之地,也不怕沙漠寸草不生,只怕呆在別人的地盤上受人制裁與約束,所以蒙人內部的戰鬥每一年都有……
弄死了這個另一個上位,或者乾脆殺的一個都不剩,打不贏的就往北邊跑恨不得跑到大澤(今貝加爾湖)去。
兀林怒一走,曰曰似乎是有些得意。
“烏篤,去把午膳端到馬廄裏來。”曰曰吩咐。
烏篤:“啊?”他是想都沒有想到,堂堂王世子要在馬廄用膳的。
曰曰活動了一下雙手:“這裏風景不錯,陽光也很好,快去吧別磨蹭了。”
烏篤不想去便讓弟弟烏匡去跑腿,烏匡老實巴交的也不敢頂嘴便去了。
秦涓見他們在這裏用膳,不敢離開他怕這幾人也是打他的馬駒的主意,便讓沐雅自己先去喫。
曰曰慢悠悠的去拿筷子,他不錯眼的看着站在馬槽邊如竹子一般清秀的狼崽子,越看越覺得好看,十三四歲的少年對美的定義很簡單,好看的男的女的他都喜歡,自然他也喜歡長的好看錶姐郗吉。
“世子……您還喫不喫……”烏篤見王世子拿着個筷子傻愣愣的笑,無語的提醒道。
聞到烤肉的香味,秦涓的肚子不自覺的叫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走遠了些。
他真的要被這個王世子給煩死了,半年了,突襲和騷擾已經成了王世子對他的常用手段……
不知這傻子聽了誰的話,對他軟硬兼施、威逼利誘,高興的時候賞他一把弓,他又不蠢,傻子給弓他自然接着,他訓練用的都是別人不要了的弓,好不容易有人給他一把新的,他想都沒想就接下了,而傻子王世子讓他陪他玩了一天的泥巴,那天他就站着看傻子玩了一天……
有時傻子王世子也會發狠,找烏匡揍他,還美其名曰讓烏匡教他搏鬥……
對於這個王世子的作爲,秦涓實在無力多說什麼。
曰曰喫完了跑過來,不知怎麼回事他陡然發現這小子好像和他一樣高了?他心裏有些不舒服,但又想可能是錯覺吧,於是他臉上又恢復了笑容:“秦涓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秦涓摸不着頭腦,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向曰曰。
曰曰見他這般神情,料想狼崽是忘了那日他提的。
“就是做我的侍衛啊!”曰曰有些氣急。
秦涓這纔想起這茬,他哼道:“不去。”
“你爲什麼不去做我的小侍衛啊,跟着我長大以後可以當將軍的。”
“我是無屬奴隸,不屬於任何人。”秦涓也生氣了。
“這個不是問題!”曰曰的一雙小眼睛一亮。
“我還小。”
“這更不是問題!”
“……”秦涓撇嘴,皺起了眉頭,草!這個人怎麼這麼難搞。
“我八字喜水,道人說過我最好和有水字的人在一起才活得久。”秦涓微微眯起眼眸,正兒八經的找了一個理由,這傻子可以滾了吧。
“????”這句話曰曰可聽不明白了,見秦涓已提着一捆草走遠了,曰曰想追上去,卻被烏篤攔下了:“世子爺!您讓秦涓先忙吧,有什麼不懂得回營去問那些漢儒啊,光養着不用怎行,這也太便宜他們了吧。”
曰曰一聽只好回先鋒營去找軍中的漢儒,漢人儒士很認真的給他仔細解答了一遍。
於是曰曰喫完晚飯後又去找秦涓,這個時候秦涓在伙伕營,他要幫助奴奴秣赫他們做饅頭,正忙的不可開交。
曰曰一進去找到秦涓,立刻說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你早說嘛,我跟他們說了我的名字以後曰曰兩個字加上三點水了。”
“汩汩……”念出這兩個字秦涓的血液都彷彿靜止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不是汩汩,這兩個字的讀音不改還是曰曰,老子讓他們念汩汩,這兩個字就得是念曰曰!老子說了算!以後公文上誰都把曰曰寫成這兩個字,不然拖出去打死!”曰曰剛說完看向秦涓,“你這什麼表情啊……回神呢!”
秦涓愣了一會兒,突然端着一大盤剛捏好的饅頭,快步走出營帳,不敢看曰曰一眼。
……
他小妹秦谷,小名谷谷。
當這個疊音再度從自己口裏喊出來的那一剎那,他眼眶一紅,胸腔裏的憤恨夾雜着綿長的思念直涌心田。
這傻子,就是天派來扎他的心的。
秦涓氣極了。
沐雅正過來打飯,看到他從營帳裏出來:“怎麼回事臉色這麼難看?”
秦涓哼了一句:“別煩我。”他說完便繞過沐雅向大爐竈走去。
“這是吃了鞭炮嗎……”沐雅剛哼完這句轉頭就看到伊文王世子曰曰從營帳內出來,立刻懂了秦涓爲何生氣了……
這位世子爺就不能消停一兩天不來找秦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