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是個美人, 這件事情毋庸置疑。在她想要靠近一個人的時候,憑藉她的臉,就足以讓人放下戒心,然後她會輕鬆的完成她的任務。
美人,是所有男人都難以抵擋的。這就是宮九及他家那老頭子的看法。他們,就是欣賞美人的人。
所以先來的,是他的妹妹宮主, 一位在王府排位應爲第十的郡主。
但是, 這位美人面對的人是姜晨而非陸小鳳。
被這樣的美人討好了月餘, 這樣一位美人爲他作羹湯, 這個人卻依然平淡的叫人生氣。
小十是生氣的。
因爲無論她做了什麼, 這個人都是這樣的平靜。小十覺得,只要她沒有表達要他死的意思,他的臉色都不會變化一下。簡直看她如看一個雜耍人一樣
大半月的冷待, 小十清醒了許多。
他對每個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他是一個城主, 可是他竟然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無論對方是美是醜是老是少, 無論卑微還是尊貴,他的表現方式總是淡然的,但是又不會讓人覺得反感。他可以不眨眼睛的殺人,但偶爾有空了還會對客棧的夥計說一聲多謝。
讓小十覺得他自降身份,又覺得這纔是他。
他的所作所爲,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無論他做了什麼, 都脫離不了那樣的從容。優雅卻疏離。
那是一種漠然, 因爲他的眼睛裏, 裝不下別的人。
僅僅對於人而言。
他一舉一動,都是難以挑出毛病,明明身在江湖,卻有種皇家人都難以身負的尊貴。小十就是皇家人,所以她對這樣的優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
她很討厭家中那些囉囉嗦嗦的規矩,所以才投身江湖。但是在此人身上,她又覺得,那些循規蹈矩的規矩如果能養成這樣的人,也不是討厭的了。可是,小十清楚,這種淡然,並非是那些規矩可以養成的。他身上沒有規矩堆積起來的匠氣。
這樣的人,簡直矛盾的讓人覺得頭疼。
偏生又找不出任何他會有這樣矛盾的原因。小十無功而返。
在她決定改變計劃的那一日,她又去了海崖。
而葉孤城也依然在那裏。
他坐在海崖邊,手中的劍頭一次放在腿上,指尖在劍身上劃過,清越的聲音傳出來。
叮叮
有一種奇特的韻律。
應該是一首曲子,其中,充滿了空靈之感。
倒是沒有見過,一把劍也能彈奏曲子出來。
他應該是用了內力,按在不同的地方,自然有不同的聲音。
白雲城主手中的劍原本就是用海外寒鐵打造,劍身輕薄,這樣一指擊上去,不同於一般劍的厚重,反而輕靈悅耳。
即使是海浪的聲音,都遮不住這樣的樂曲。
這樣空曠無物的天地間,他孤身坐在那裏,劍聲清越,好像能將人帶入了一個虛無的天地。
海的滄瀾之聲,海的蒼藍之色。
但是,蒼涼的可怕。
因爲這片蒼藍之中,除了自我感受不到其他的存在。
很快,劍聲低沉下來,那蒼藍都被黑暗遮住。
其中唯有一縷永遠也觸摸不到的天光。
小十下意識就去追逐這光。但是,明明就是那樣近,可她一直不能追到。
她額頭冷汗涔涔,面色慘白。
突然聽到空曠中有人說,“別追了。睜開眼睛。”
小十的眼睛唰的睜開了,身邊哪裏有什麼黑暗之色,只有一個人,身後是一片蔚藍。
他站了起來,白衣如雪,而劍已入鞘。
小十看到他黑沉沉的眼睛,一時毛骨悚然,背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忙不迭低下了頭。
“還以爲你的膽子有多大。”他語氣平靜。
小十慘白着臉,果然是這幾日他顯得太寧靜了,致使她忘了第一日見他本人時的那眼神。
這樣的人,就算外在表現的再和善,他的內在也絕不會和善的。
只能說,他的漠然和無視總是讓對他有心思的人不由自主就放鬆了警惕。
“說吧。”小十冒着冷汗,聽到他淡淡一句,“還想在城主府做廚子多久”
“”她咬脣,“我只是想常常見到城主罷了。”
這話說得足夠癡情,她也以爲她表現的已足夠癡情。
卻見着他彷彿沒聽到這話一般,彎了彎眼睛,“你應該說實話。”
小十擡頭看到,心裏一個激靈,立刻道,“留滿一個月就走”
這也算是句實話了。
姜晨點了點頭,抱着他的劍向城中走去。
“對了,你走的時候,我不希望聽到白雲城裏死人的消息。”他緩緩開口,倏爾頓住了腳,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比如,收養你的那個人。”
小十一滯。這你都要管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那片林木中,小十突然鬆了口氣。他在某個方面,與宮九有點相似。比如說,他們的耐性都是一等一的好。並且都能在海邊毫不厭煩的看上十天半個月。
小十怕宮九,當然也怕了葉孤城。但宮九還是喜歡江沙曼,而葉孤城沒有喜歡的人。
姜晨自然會加上那一句。不用多想也能知道,那王家人只是將她當做普通小姑娘對待罷了,她恰好是個心高氣傲也不手軟的人。
即使是她自己隱瞞身份才被當沒被當做祖宗供着,她在走的時候也不會放過他們。
她打不過姜晨,總歸會想拿他手下的人出出氣。
姜晨至少不會是看着她出手的人。
白雲城也有外來買賣的人。
小十不得不將計劃失敗的消息傳遞回去,並且着重說明葉孤城要趕她走。並且這些日子把她當雜耍人員看待
無名島。吳明的地盤。
吳明就如他的名字一樣,無名。他手下的人也如他的名字一樣,寂寂無名。
哪怕江湖上被劫了一次又一次鏢,都沒有人知道那些失蹤的寶貝最終到了那裏,也不知道何人所做。
財寶自然到了吳明這裏,不過到了吳明手裏的財寶,也會變得無名起來。沒有人能查出歸處。
沒有人不愛金錢美人,雖然吳明表現的和氣敦厚,但他心裏清楚,他也是愛財的。
如果不愛財,又何必劫鏢。
就像有些人習慣於標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一樣,吳明喜歡說自己寂寂無名,但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又往往很想顯示他很不平凡,因爲一個有能力劫鏢後還能無人察覺的人是顯然不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