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島事變之後。
這已成爲一個公認的事實。
當然,目前這個時候, 姜晨還在海上漂泊。
漫無邊際的海。
他沒有隱藏形跡的意思。
所以, 當他出海之時,宮九的人已經得了消息。
不止宮九的人, 還有吳明。
三日過。
無名島已經出現在眼前。
姜晨放了手中的地圖。
從船上跳離, 踏波而來。
乍看之下,這不過是個荒島。
但是裏面住的人,無一不是足以引起江湖動亂的人物。
姜晨從林間穿過,樹梢微微動了動, 還未平靜下來, 他的人影已到了下一樹枝之上。
吳明正在水閣旁的六角亭中溫茶。
耳邊的風聲吹過。
他提起茶壺, 拿起空的茶杯,和氣地笑着,緩緩念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來者是客, 請坐。”
話音一落,涼亭中已多了一人。
姜晨轉過身,眸光落到唯一站在亭中的老人身上。
這就是吳明。
他頭髮已然斑白,頭頂都已經半禿了, 但看着依舊精神矍鑠。臉上的皺紋已然一道一道, 但有一種和氣的微笑還常年留在臉上。這個人身體很好, 因爲他武功很好。
姜晨道,“人呢”
吳明笑道,“客人何必着急,不如坐下閒談一番。”
姜晨輕嗤一聲,穩穩坐了下來。
兩方盤算,自然不能自亂陣腳。
雖然姜晨親自來到這裏,已然不算穩着陣腳。
他原本並不打算親自出手,但是,花滿樓的失蹤打亂了原來的計劃。
姜晨,暫且已不想看到歐陽鋒的事情再次發生。
吳明一手提着茶壺,望着姜晨微微一笑,倒下一杯,擲向姜晨。
隱隱有破空之聲傳來。
茶杯筆直飛來,其中茶水平靜無波。
姜晨望着那迅疾而來的茶水,眉眼微寒,他一擡手,茶水穩穩的握在手中,半滴也未灑出。他冷眼望着吳明,緩緩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吳明笑道,“方式不同,意味相同爾。香茶瓜果,此常道也。”
“常道之下,卻暗含鋒刀利刃。”
“非刀非刃。乃花團錦簇,榮華大道。”
“道不同,不相與謀。”
吳明挑了挑眉,那葉孤城之前又爲何在紫禁之巔設局
“天下之事,盡在掌中。此非大道”
“哼。”
“還是你只願忠於劍道”
姜晨瞥了他一眼,“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這人軟硬不喫,如此不識好歹,吳明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
“捲入風波的人,一般只有兩種選擇。”
稱爲隱形人,或者死。
對於吳明看中的人來講,只有這兩種選擇。
姜晨接口,卻並非吳明所想說的話。
他望着清澈的碧綠色的茶水,眼神無波無瀾,“死,或者對方死。”
吳明微微蹙眉。“成爲隱形人。”
姜晨擡眼望着他,眸色漸冷,“我拒絕。”
“也是個從來沒有上司的人。”
吳明退了兩步。
“咔”一聲微響。
姜晨的指頭已經扣上了劍鞘,寒光露出。
即使是即將出劍,他也是這般從容。
吳明的身影已出了涼亭。
兩側林木碧葉一陣晃動。
幾道黑影從鬱鬱蔥蔥的林木間一衝而出。
姜晨提氣,身影驟然消失,就在瞬間,已經離開了原地。
待他腳尖一轉,穩穩落在涼亭的木欄上,才聽到“鏗鏗鏗”三聲入石之響姜晨斂眉,望着嵌入石椅三分的泛着綠光的暗器,神色漠然。
他的視線移到出手的人身上,那是個年輕人,他的嘴上還留了兩道滑稽可笑的鬍子。
風過,他的半寬袖子不正常的擺動。
姜晨大約知道他的暗器都藏在哪裏了。
吳明笑道,“若閣下改變主意,隨時都可以告訴我。”
姜晨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憑你不配。”
漫長的時光以來,想要限制他,誅殺他的人這般多,這些所謂的話,姜晨早已聽膩了。
周圍的風靜寂了下。
水閣圍上來的人臉色古怪。
老頭子掌控全局了這麼多年,恐怕還沒被人這樣瞧不起過。
吳明臉色的確變了。但是,他很快又掛上了他慣常的笑意,相當和氣地提醒,“城主切莫大意。這座島上的人,雖算不上好手,但每一個,都與城主尚可較量一二。”
他這話明面顯得十分謙虛,其實心比天高。
一個個能與姜晨較量的意思,潛臺詞就是幾人合圍滅了姜晨毫無壓力。
姜晨自然不會忽略他的意思,他也緩緩一笑,“那不如,一起上”
十足的漠然十足的嘲諷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的臉上是全然的輕蔑。
此時,他們總算理解到,用來描述葉孤城的孤高兩個字,這個高,並非只是指劍法的超然,還有他這脾性,簡直高傲的讓常人難以忍受
當真以爲天下無敵麼
賀尚書向來狂妄,今日卻見一個比他還狂妄的人,恰好他此時還醉意濃重,更忍受不了。
擡手擋下小鬍子,“老胡讓本尚書,嗝”他打了個酒嗝,瞪着醉眼,“讓本尚書來”
姜晨望着他。
賀尚書總是看着醉,但他的眼底清明,絕非一個真正醉酒之人能有的。
江湖上有些人,總是將自己裝的很無害,降低敵人的戒心,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可即便他裝的再像,在姜晨眼裏,也根本毫無用處。
論起演戲,姜晨早習以爲常。
那已經是他用爛的東西。
至少他這輩子,想如何就如何。沒有什麼需要顧忌。
人在長久的黑暗之後,總是樂於光明。但是也往往忍不住想要隨心所欲。因爲受困太久。
絕對的實力,足以自保的能力,纔是真正能平安活着的最根本的保障。
姜晨的信心,來源於他原本不該存在的千萬年而積攢下來的習慣。
不知道這些人的信心,又出自何方。
就憑他們所練的奇招妙法麼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