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血肉, 無疑是最刺激焦冥之物。
這會兒暗地裏的鼠輩似乎忙於它事, 心神不足, 已無暇控制此處的焦冥。
人羣中方纔還死死以姜晨爲目標的焦冥,此刻盡被血肉之氣轉移了注意力。
盯着天策軍將身上的血,神情流露出, 是真真正正字面意義上的嗜血。
這青石大路上,明教些許抵擋之人,在天策馬蹄之下, 被踩的面目全非。
李承恩到聖火壇前, 看到這方人羣聚集, 他手持,收了馬蹄停下來。
兩方隱隱對峙。
烽火硝煙。
他左右看了會,眉間顯出幾分憂慮, 謝淵不在此處
那他又到了哪裏
又復見到姜晨,心中一緊。
混戰一觸即發。
以陸危樓的傲氣,豈能讓一個孩子爲他擋着
他望着米麗古麗良久,心中終是一嘆。他這個義父做的, 還算不敗。如今情況下, 煙兒還願意千里迢迢出惡人谷甚至爲她這義父,面對如今惡人谷谷主, 王遺風
沈醬俠匆匆而來, 見到米麗古麗之時, 腳步都不自覺緩慢下來。
方纔混亂之中聽聞是當年聖女陸煙兒再次現身,他還不敢相信
竟真的是她麼
他望着這些年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卻終究不敢再上前相應。
米麗古麗並未回頭。
沈醬俠
這個她曾喜歡過的男子,她的義兄爲了他,她不願去做那所謂的象徵,冰清玉潔的聖女,甚至逃避聖女繼任典禮與他商議私奔
可是他沒有來
終究是如此讓她失望
在六年前她打開房門,只見到了意圖綁她進冰心宮修煉短情典的那些長老們,沈醬俠卻蹤跡全無後,她的心,也早已隨冰心宮的彎月,一同逝去,
米麗古麗知道,這樣熟悉的氣息,是沈醬俠來了,可她卻只是握緊長劍。
她忽而擡眼望了望姜晨,見他袖手,心中不知爲何,鬆了口氣。
姜晨悠悠落座於石柱之上,真真正正打算做一場混戰的旁觀者。
很快,連駐於長安的少林和純陽弟子也收到了消息,追隨天策而來。
夜幕下,血氣愈發濃重。
低級些的焦冥早已按捺不住。
一個明教弟子眼中爆發出猩紅的光,忽然消失在原地,黑色的蟲影盤旋,覆上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天策將士身上。
密密麻麻的飛蟲幾乎覆蓋了他的全身。
還未衆人反應,那慘叫聲停歇,連同方纔出手的明教之人,原地出現兩個人影,眼中是同樣麻木且貪婪的神采。
彷彿呼應一般。
人羣中齊刷刷亮起一片紅色的貪婪眼睛。
場景如此詭異。
正常的天策明教弟子被這一片探照光一樣的紅色盯着,毛骨悚然之意油然而生。
短短瞬息,就有十人之數遇害。
姜晨神色平靜,視之如無物,指尖拂過,琴身隱隱有赤紅之色閃現,很快,整張水色瑤琴便徹底轉成灼灼火焰之色,仿若正在燃燒。
遠處硝煙黑暗,此處瑩然的火焰卻亮目非凡。
焦冥彷彿碰到了天敵,姜晨所立之處三尺,都不敢有任何蟲影靠近。
陸危樓擡眼一看,只能見到一片火色之中,那一張平靜的臉。方纔交手之中,王遺風的衣袖都被削去一截,衣衫稱得凌亂,可如今懷抱玉琴,悠悠然立於此地,半分與狼狽二字沾不得關係。
皎皎若雲間之月,肅肅如冰原寒雪。
倘若不是如此場景,此人倒是與此舉相襯,無端讓人覺得風月流雪,颯然冷肅。
若是再早十年見到此人,他必然也會是他陸危樓傳教中原不得不重視的對手之一。
通常而言,水火難容,此人卻好像無視了這個限制。
明明方纔還是冰雪淒寒之氣,這會兒琴身已凝聚爲火焰之色,轉換之間全無滯澀之感。
明明所用是極易讓人心焦躁浮動的烈火,他心境卻依然能如水平靜無波。
身在火焰之光,人卻與黑夜一色,可謂可怕
陸危樓不自覺給他加上了這個詞。
即便他年少時同修焚影聖訣和明尊琉璃體,短短數十年將這二者結合融會貫通,體內同有陰陽兩種內力,能使昊日斬,又能用幽月輪。但這兩種,卻是不能在同一時間使用的。
王遺風,在雨雪之時,卻還能用如此之烈的火勁
冷熱交錯,他就半分沒有感覺
姜晨,只是習慣了。
當初陽炎焚身,淹沒於陰冷深海。
無論何事,即便再難以忍受之事,若是以千年作爲期限,也應該習慣了。
他曾不甘過,也曾憤怒過,如今自覺該視之如常。
炫麗的烈火拔地而起,一條龍影隱約而現,各類焦冥不覺離他又遠了些。
姜晨間或按下琴絃,只當是隨心之事。
錚然琴音,在這片殺喊聲中卻有一種令人心定的奇異力量。
隨他撥絃,便有赤焰縈繞,流流星火,明麗眩然。
這樣血肉橫飛之地,他還有心思彈琴尋樂。
一刀劈散一隻明教弟子模樣的焦冥,陸危樓見到此景,不知還感嘆王遺風膽氣足還是品性囂張了。
米麗古麗亦然一劍,將焦冥劈成兩半,卻無血色濺出,轉眼之間它們又聚合起來。
砍不死,殺不掉。
叫人頭皮發麻之時,又覺得煩不勝煩。
天策那處,也是忙於抵擋焦冥了。
蕭沙,至今還未露面。蕭沙之所以能催陸危樓來,所用措辭,便是他被王遺風偷襲,閉關養傷,長安大光明寺無人主事,請來教主左右管理。
江南長歌門一向以爲琴乃是養心之器,有君子風骨,恐怕也不會想到,世上有人,將琴當做殺人之器。
陸危樓不禁感嘆。
一個高大的人影終於從幽暗大殿之中走出來。
焦冥皆是一滯,退卻了些。
衆人不由將目光落到此人身上。
來人體型魁梧,臉上的鬍子亂七八糟鋪着,顯然長久不曾收拾。也是,忙於算計王遺風之人,又如何能有時間收拾自己。
他手上還握着一截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