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這張老邁滄桑摻雜着血的面容,時間彷彿停住,昆堯愣在原地,
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得她未曾想到,此刻這老人後背之處,一劍穿破胸膛,劍尖透過他的身體,血一滴一滴地落下,紅色立時佔據了她的雙目。
怎麼會這樣,這個老人爲何要爲她擋下這一劍,要保護她,他們不過才相處幾日,且她還是在僞裝騙他。
這劍就算衝她而來,她也不過是受些傷,不至於身死,可這人竟然用命爲她擋下。
彷徨不解間,地上的枯葉被滴落的血染紅,他深陷的眼窩中,竟是如此的澄淨,倒影着她這張略有錯愕的臉,那眼波中竟然還附着欣喜之色。
昆堯徹底怔在原地。
謝太公未能再語,嘴角露出柔和一笑,
昆堯:“你?”
血慢慢從他的口中溢出,而他竟還在傻笑。這時她也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
“真,真是瘋了”不由低怨一聲,若他就這麼死了,她到何時能再次找到他。
身後,胤錚見此早已大驚失色,措手不及,崩潰在原地,“你,爲什麼,怎麼會這樣,”
跌跌撞撞咆哮着上前,像做錯事的孩子想要彌補,一瞬間又似乎老了百歲,滄桑老者。
未等他接近,昆堯衣袖一揮,一股強大靈力將他震飛數米,直將身後的牆撞塌,
“臭道士,他日再見,我定不會放過你”,語畢,
大羽扇起,將眼前的人帶着飛離而去,唯留下廢墟中,口角含血一手狠狠捶地煎熬的老道士。
“師尊,師尊”,小道士見此,趕緊上前擔憂攙扶。
到了一處偏僻之地,昆堯使盡渾身解數,想救回這已經沒了氣息的老人,然都失敗,再無能爲力,
那老道的劍氣如此強悍,傷在普通人身上,定然是心魂震散,無力迴天。
謝遙的身軀徹底冰涼,她心中憤恨不已,
好不容易找到魂眼的轉世,自第一世怨怒之下殺了他,再次找到他,他已經花了一百多年,而都沒有讓枯榮開出花來。
這次她該要花多久才能再找到他,昆堯想此,心中戾氣暴起,這二百多年來,她四處奔走,又小心翼翼,深怕被天界的眼睛發現,躲竄之間又得各間遊走,只爲找到這魂眼輪迴之人。
可這次她還是失敗了,他死了,望着地上老態慘白的屍體,她伸出手,想將他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然即將動手之時,猶豫忽來,停住了動作,望着死寂的謝太公,她陷入沉思,
她始終想不明白,他爲何會救她,她明明完全不需要,
謝遙死後,她又開始踏上尋找魂眼和逃命的旅途。
在某個夜裏,天降大雨,風吹樹倒,遍地泥水,每一道閃電的寒光都能將黑夜照得透白,更如把把巨劍落下,每一道雷電都朝着她的位置而下,她幾番躲避逃竄,有幾番沾到電光,都如灼燒一般。
她知道,這次,她被天界發現了,縱使她再小心至上,還是瞞不住天的耳目,天將天兵下凡,要將她捉拿歸案。
可她不能死,更不能落在天界的手中,死在他們的手上,她要逃,
然神兵天將還是攔住她,無奈下不得不硬拼,天衆數千,縱使她法力再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在擋退斬殺半數天兵之後,她也疲憊不堪,重傷於身。
長此下去,她定然受擒。
她不知方向沒有理智的逃逃離,不知該逃往哪裏,又逃到了何處,只知道不能被天衆抓住,大雨滂沱,道路泥濘,水沖積泥,步履蹣跚,每一步都陷入泥中,艱難行路,意識越來越模糊,天上的雷聲依舊震天動地,咆哮於大地。
終於她再也撐不住,直直向前倒去,側臉摔砸於泥濘之中,泥水浸滿她的半張臉,雨水濺起泥跳在身上,她想動,卻已感無力,
恍惚之間,眼簾艱難打開,一個身影出現在前方,她想看清他是誰,可雨水實在太大,眼睛只能虛掩着,睫羽被雨水無情衝打。
待她微微轉醒之時,看到的竟然是一個小道士在房間中忙碌的身影,擺弄擦拭屋中擺件。
她疑惑至極,小道士終於轉向她,在腦海中仔細回想,纔想起這個小道士不就是在耘城謝府中突然出現的道士嗎。
小道士對她似乎並不友好,一臉的排斥與凌厲之色,“你可算醒了”
“這是哪,怎麼是你?”昆堯着急起身,帶着警惕,這小道士與他的師傅是要殺她的人,此刻她無緣無故身處於狼窩陌生之地,身體本能的牴觸。
“哼,想不到吧,”小道士無奈道,邊走邊厭惡低估着:“也不知道師尊爲什麼要救你這個妖孽”
嘆了口氣,他走了出去,昆堯不明所以,想逃離此處,又發現此刻身體虛弱不堪,難以動彈。
她只好先自行運法休養。
不知何時,門被推開,腳步踏進門檻,一個人走了進來。
盤旋而坐的她猛然睜開眼,心頭一驚,她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這個老道士接近,是她太虛了,還是他太強了。
這人正是那小道士的師尊。
昆堯扶着牀沿望着眼前的人,沒有畏懼,只有虛弱中強行的倔強。“既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裏是崑崙宗,地脈仙靈匯聚,靈氣鼎盛,是凡間的一處修仙靈地,天界不會到此來尋妖”胤錚緩慢開口,氣息沉穩。
“你說什麼”昆堯一怔,他竟知道天界的人在捉拿她。一瞬之間,眼中漾起殺意。
“在此,你可安心修養”
“你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救你”
“你怎麼可能會救我,救一隻妖”,再怎麼樣,她也難以相信,他會救她,那日在謝府,這個人可是費盡心思要殺了她。
怎可能會在知她是天人要抓的人的情況下救她,難道不怕因此得罪天人,與天爲敵嗎。
然胤錚並未回答於她。
“你現在不殺我,我若一有機會就一定會殺了你”,昆堯狠狠抓着牀沿,就像一隻垂弱病獸倔強惡狠狠地嘶吼。
與其未知猜測,不如直接了當激發他的目的。
“那就靜等你有這個機會”
連着幾日,小道士都被迫前來照顧她,牴觸與不甘都寫在臉上。
“小子,你叫什麼?”昆堯見他勤勤奮奮,雖不喜歡,卻還是對她一絲不苟,照顧周到。
小道士冷哼,似乎不屑與厭惡與她說話,與她多接觸一點都像是在煎熬。
“行吧,那就叫你小子吧”昆堯也不咄咄再問。
“誰是小子,我姓風,風時鶴,你給我記住了,”小道士臉脹得通紅氣鼓鼓的,
“你說,你們修仙門派不是向來與妖勢不兩立嗎,怎麼會救我這隻妖呢”,昆堯,一手往口中丟進一顆葡萄好奇悠閒問道。
“哼,你也知你是一隻妖,我仙門容不下,還不趕緊滾出這裏”
昆堯不怒反倒是勾脣一笑,“這崑崙宗靈氣充沛,靈植仙枝繁茂,是人間難得的一處絕勝之地,我還真就喜歡上了,決定,不走了,”
如今她已經暴露,天界定然派下更多的天兵追捕她,再難藏身,如胤錚所言,此地爲人間修仙正派,以斬妖除魔,維護蒼生爲己任,是仙神在人間的使徒,與妖自然是勢不兩立,天衆怎麼也想不到,她這隻妖會藏於此。
且這裏仙靈之氣鼎盛,能將她的氣息遮蓋,更難以被發現。
再者,她也厭倦了飄零,居無定所,處處擔驚受怕,走竄躲逃。
“你敢?你休想,你是妖,我仙門豈能容得下你,不想死就趕快走”小道士暴怒,
昆堯不與他多說,而是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死賴着不走。經過這些日子她也慢慢發現,老道士雖是冷着臉,對她確實沒有殺意。
並且既是那個老道士能救她,對她必然沒有剿滅之心,而他也正氣一身,滿嘴的道義凜然,如此她便喫他的正直仁義,賴着不走。
她借傷在崑崙宗待了月餘,以爲久了,那宗主胤錚定然意識到她的意圖,逐她離開,而卻沒有,
若是強行逐她,她也不得不走,畢竟這裏是崑崙宗,凡修之地,強龍難壓地頭蛇,她也跋橫不了,
這樣的行爲讓她大喫一驚,
一日,胤錚與她面談。
“要想久留在崑崙宗,你的妖身絕不可以,且你沒有身份,我能容得下你,崑崙宗的長老與弟子也皆會斥你爲外人,衆議驅逐不容,你的身份也絕對抵擋不了非議”胤錚認真道。
果然,老道早已看出她的意圖,如此不反對,她便進一步認真道:“你說,有何辦法能讓我能留下”
昆堯直接攤牌,她就是想留在這裏,
心中也有些擔憂無奈,知道自己怎麼樣也強留不下來,她太明白這種身處之地的羣衆不容,那便時寸難待。
“你需得擺脫和隱藏妖身,還得有合適的身份”
“什麼?”昆堯錯愕,
老道未語,
思緒萬千下,她直接道:“要怎麼做”
“拜我爲師,成爲崑崙宗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