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以來,擺在範閒面前的問題,便是如何讓明家的流水急速縮價,讓明家的週轉發生嚴重的問題。
對付明家這麼龐大地產業,就算再有錢,只怕都很難達成這個目標,但問題在於。範閒擁有內庫的全權處置權。死死地掐住了貨物的供應,也等若是扼住了明家的咽喉。
率先動手地是蘇文茂。在內庫轉運副使,那位任少安堂兄弟的全力配合下,在慶餘堂幾位老葉掌櫃的巧手安排下,從去年夏末時,內庫三大坊的出產便開始逐步穩定地上升,質量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出貨多,喫的貨必然就多,明家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加之這段時間內,監察院對明家的騷擾也放鬆了不少,所以明家的整個產業全部活了起來,一時間吞了無數貨,向着東夷城和泉州方向運去。
如此大地一筆貨物雖然耗去了明家大量銀錢,但是明青達並不擔心,因爲這一轉手便有回銀進帳,這也正是他那段日子裏感覺心情輕鬆的原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該是多麼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內庫轉運司三大坊忽然間不知道什麼原因停工了!
停工的消息傳到蘇州後,明青達大發雷霆,讓明蘭石趕緊到內庫轉運司衙門,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洪青達很無恥地接下了他的質問,卻只肯表示三大坊正在進行例常的設備檢修,需要等一些時辰。
明家有發怒和咆哮的資格,因爲他是內庫召標出了無數萬兩銀子的皇商,內庫既然收了他地標銀就要保證他地來貨渠道,不然他可以去打御前官司。
但洪常青也有拖延的藉口,因爲三大坊在去年一年裏地出貨,已經完成了標書上的份額,就算停個十天半月,你明家該收的貨已經收完了。
明青達無可奈何,只得運用官場中的力量打探閩初一地的真正消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回來,聽說是三大坊裏又開始鬧工潮,那位監察院的蘇大人砍了二十幾個人的腦袋,才勉強鎮壓住,只是卻要誤很多天的工。
得知是這個原因,明家才緩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範閒的陰謀就好,便開始等待着內庫復工的那天。之所以明家會如此迫不及待,如此緊張……全是因爲前兩個月裏一切風調雨順,明家對於內庫的出貨能力漸漸認可,按照日常的數量。與東夷城和海外簽訂了大筆合同。
貨單如今已經到期,明家需要大量的貨物,商家需要的是信譽,明家寧肯賠錢,也不願意沒有貨賣出去。
又過了數日,三大坊終於復工……然而生產出來地各式貨物卻沒有多少,杯水車薪,不知何時才能回覆去年的光景。明家一時陷入了小小的慌亂之中。爲了完成貨單,不得已開始四處調貨,將家族存着最後備用的存貨調光了不說,還迫不得已用高價在行北路和行南路的那幾家中借了些貨。
得了帳房先生的回報,衡估了一下如今族中可用的流水,明青達皺着眉頭說道:“範閒究竟想做什麼?難道收我幾天貨,就想把我打垮,這也太幼稚了。”
“我們明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銀子。”明青達冷漠笑道:“範閒想操控市面上的貨價,來喫我們家的銀子。那就送給他喫,反正他將來還是要吐回來……必須把這次地貨單完成。”
然而監察院的行動當然不僅僅是操縱貨價這般簡單,便在明家高價集貨成功之後的第二日……三大坊的工人們像是吃了麻黃素一般興奮起來,內庫的運作忽然爆發,根本看不出一絲工潮地影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連創日產量的高峯。
幾大皇商出手的貨價雖然是朝廷衡定地價格,但賣出去的價錢必然要受上游供貨方的控制,此時貨價賤了起來。生意卻好了不少,嶺南熊家、孫家甚至是夏明記都在這一波行情中掙了不少,主要是掙了明家不少差價……誰讓明家標路最多。
明家辛辛苦苦集的高價貨,履行了大部分的貨單,然而眼睜睜看着市面上的貨價在降,說不出的惱火,尤其是泉州出海的幾個洋人更是無恥地跑了路,轉向嶺南去接便宜貨……讓明家砸了一大堆高價地瓷器香水在手裏。
僅此一役。明家就折損了七十萬兩的流水。
如果放在以前。這七十萬兩對於江南明家來說並算不了什麼,但是被監察院全力打壓了一年之後。明家的流通渠道里早已接近水枯,全靠太平和招商兩家錢莊支撐,如今又有七十萬兩流水像雪花一樣消融不見,由不得明家主人明青達不警惕起來。
“這一單一定要送過去,施闢寶雖然是個洋人,但他背後也是大的洋商行,一定不會像那些島人那般無恥,他也是講信譽的。”明青達揉着疲憊的雙眼,對下面的兒子說道:“蘭石,這次你親自押貨去,一定要小心。”
明蘭石應了一聲,他也知道這批貨很要緊,因爲這批貨是父親大人想盡一切辦法,不知動用了多少關係,才從內庫裏搶出來的一批試用貨。
所謂試用貨,指地便是內庫初次研製成功地貨物,如同以前的烈酒,香水一般,定價雖然極高,但世人皆知肯定是極新奇地玩意,一旦賣出去,可以當作黃金賣。
這次的試用貨是一批鏡子——明蘭石親自驗過貨,這些鏡子主料是玻璃,但背面不知道是怎麼做的,竟然給鍍上了一層銀子,照上去纖毫畢現,實在是寶貝兒。
按理講,以範閒和明家的關係,內庫這麼重要的試用貨怎麼也輪不到明家發財,然而明家畢竟在江南經營日久,轉手通過另一家皇商才把這批貨吃了下來。但明蘭石心中依然有些不祥的感覺……如果能把這批銀鏡安全送到泉州的施闢寶手上,明家目前十分艱難週轉局面便可以得到很大的緩解,可是……會這麼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