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遮月
    “她以爲可以封鎖大東山的所有消息,讓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卻忘了……朕選這死地。自然是因爲朕身邊有能從死地之中……飛出去的活人。”

    範閒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絕門本事也沒有逃脫陛下地眼睛,看來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沒有幾項——在這個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運功法門,可以幫助自己從那光滑如鏡的大東山上滑下去,皇帝將自己逮來大東山,原來竟是在此處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夠深遠。範閒的心頭忽然動了一下,再不復先前那般擔心,陛下既然連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麼會對眼下這種最危險的局面沒做出應對地計劃?

    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牆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範閒望着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牆。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麼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雲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雲後,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地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範閒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裏,到處充溢着血水地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裏到處是死屍,有的屍體趴在地上,有的屍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幹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着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着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紮在樹上,地上,場間看着十分悽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着,已經看不出大致地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屍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着先前的廝殺愈激烈。

    有火頭燃起,然後熄滅,只有靠近山門處的林子裏還有一些樹木在燃燒,只耀亮了沉默黑夜裏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漸漸上升,將血腥味與海風的腥味都壓了下去,讓兩邊地軍隊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嗖!”一聲尖銳地破空聲響,一枝長長的羽箭有如閃電一般射出,射中林子邊緣最靠近外圍地一名禁軍!

    那名禁軍握着胸口的長箭,想要拔出來,可是劇痛之下,已經沒有氣力,緩緩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過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紮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軍腦袋一歪。脣中血水一噴,就此死去。

    山腳下一片安靜,五千叛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大東山,對那兩千禁軍發動了最卑鄙最突然的夜襲。禁軍一時反應不及,加之隨御駕祭天,並沒有準備野戰所需的重甲……

    來襲地叛軍是燕小乙的親兵大營,逾五千人的長弓兵神射手,在滄州與燕京境內佯攻而遁。在四顧劍的默許和刻意遮掩下,橫貫了東夷城十六諸侯國,又從澹州北邊一條密道里穿了出來,用了近二十天的時間,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東山。

    大東山沿線的斥候,被叛軍中的高手們紛紛狙殺,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消息——兩千沒有穿重甲的禁軍,被五千長弓手突襲。可想而知,會付出怎樣慘重地代價。

    而令這些禁軍士兵們最憤怒和痛苦的是,來襲叛軍箭手的第一波攻勢,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間,大東山的腳下彷彿同時點亮了數千盞天燈。飄飄緲緲地向着禁軍的營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營地燃燒了起來,林子燃燒了起來。所有的事物都燃燒了起來,勢頭極猛。其時,正是山頂上慶國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點點火光。

    而禁軍們卻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爲燃燒地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將他們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對方箭手的視野中。雖然禁軍們訓練有素,馬上在第一時間內尋找合適的地形掩護,可依然在緊跟其後地一輪箭雨中付出了兩百多條生命!

    其後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營,失敗,圍殲。

    一地屍首,滿山鮮血。

    沒用幾個回合,叛軍便擊潰了禁軍,獲得了初步的勝利,將禁軍的隊伍封鎖在大東山山門左近半里方圓地地帶,而就在此時。叛軍的攻勢忽然戛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射出,將那些意圖突圍報訊的禁軍冷酷殺死。

    偶爾響起的箭聲。讓這忽然變的死寂的山腳林地,變得更加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忽然間,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忽然從死屍堆裏站了起來,在這樣一個月夜裏,在這樣地修羅場中,忽然出現這樣種場景,雙方的軍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馬上又麻木了,死了這麼多人,哪裏還會怕屍變?

    燕小乙一手調較出來的親兵箭手手指一顫,十枝箭射了過去,每一枝箭的目標都沒有重複,對準了那個血人身上的某一處,將他渾身上下全部籠罩住,淒厲十足,讓那人根本無法避開。

    這是軍令,嚴禁任何一人突圍,所以來襲的叛軍每射一人,便要保證那人死去,忽然發現有人從死屍堆中走了出來,箭手們下意識地發箭,心想你還不死?

    但誰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這十餘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順手揀起身邊兩具屍體,將那兩具屍體當作盾牌一樣地舞了起來!

    噗噗噗噗一連串悶聲響起,十餘枝箭枝幾乎不分先後,同時射中那個血人,然而下一刻纔看清,原來都只是射在那個血人舞動着的屍體上,噴出無數血水,將那個血人染的更恐怖了一些。

    屍體比盾牌更重,這個血人卻能舞動着屍體,擋住極快速地箭枝,不得說,此人地臂力十分驚人,而眼光與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叛軍營中似乎有人發令,所以接下來沒有萬箭齊發的情況發生。

    那名血人緩緩放下手中地屍體,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麼,同情什麼,感慨什麼,然後他慢慢地向着山門的方向走去,沒有箭枝的打擾,他走的很平靜。

    他走到山門之下,禁軍中發出一陣雷霆般的歡呼。

    他們不知道這名血人是誰,但他們知道,這個血人是監察院的官員,是跟着範提司的親信,而且是個絕對的高手……在叛軍的第三波攻勢中,這名監察院官員一個人就殺了四十幾名長弓手,直到最後被人浪撲倒。被掩沒在屍體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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