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
一從車上下來,顧寧就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她下意識地縮緊了胳膊,企圖避開那冷等細雨雪粒子。
而注意到她動作的顧向方,仗着人高馬大,條件反射地擋在了顧寧的前面。
企圖替她遮風擋雨。
顧寧朝着顧向方笑了笑,鼻頭通紅,倒是平添了幾分嬌氣勁兒。
“向方哥,不用管我。”
顧向方沒動。
而另外一邊,顧建設護着劉淑珍,這天兒實在是太冷了。
真是哈氣成冰。
“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到了山腳下,顯然是不能再繼續往前開車了。
只能走路過去。
安老站在張叔撐着的黑雨傘下面,他擡頭望着那山頂,“走路約莫着還要兩三個小時左右。”
這話一說。
本在冷的揣袖子的廖老爺子就炸了。
“好啊,你個安治國,我妹妹去世多年,你就把她丟在這種山腳旮旯縫裏?”
他們爲了掃墓,可不止是出了安州市。
這下,連爬上都用上了。
安老用袖子,擦了擦被風吹在臉上的雨雪,他聲音有些低落,“是谷秋要求的。”
聲音極輕,彷彿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那空氣裏面。
“她要離我越遠越好。”
最好遠到,他安治國這輩子,都不能給廖谷秋掃墓。
生死不相見。
這得多大的恨意,才能帶着這種決然。
那一瞬間。
空氣中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時之間,大家心裏都有些堵的慌。
尤其是廖老爺子,他揚起拳頭,差點,就只差一點,砸到了安老的鼻樑骨上。
他冷笑一聲,“我當年就算是讓谷秋嫁雞嫁狗,都不該讓她嫁給你這麼一個喪盡天良的玩意兒?”
他妹妹才二十出頭。
最好的年紀。
就撒手人寰。
面對廖老爺子的拳頭,張叔想要阻攔,但是安老卻呵退了他。
他不動如山,由着廖老爺子拳頭砸了過來。
沒有任何躲避。
“是我欠她的。”
他們之間,在最差的時機相遇,他年輕時候叛逆,一心崇尚西式文化。
和家裏老父親對着幹。
連帶着對於舔着臉,到處追着他跑的廖谷秋也沒了好感。
再加上,因爲父親的施壓。
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讓才接觸西方文化教育的他。
極爲反感。
這才,釀下一身的悔恨。
安老也是幾十年後,他才明白自己對廖谷秋的虧欠。
更是,明白父親的英明。
門當戶對,這個詞,不是封建糟粕,也不是壓迫威脅。
而是,兩人結婚過日子,最好的試金石。
而他花了半輩子,才明白這個道理。
名門閨秀生下的孩子,骨子裏面帶的聰明,正義,那是不可磨滅的。
至於——
這種人,又能指望她生下的孩子,教育的孩子,能有多優秀呢?
只是。
安老懂得這個道理實在是太晚了。
他用了一生代價,才明白。
正是因爲如此,他對廖谷秋極爲虧欠,廖谷秋已亡故,他把虧欠轉移到了廖老爺子身上。
所以,面對廖老爺子的拳頭。
安老沒有任何躲避。
只是,廖老爺子拳頭砸到了一半,他頹然地收回手。
“我先放過你,等祭拜完谷秋,我在跟你算賬。”
其實,他更害怕。
自己在這裏打了安治國。
讓谷秋看到了,谷秋會心疼。
當年,谷秋對安治國的愛慕,已經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
她不允許任何人說安治國壞話,更不允許,家裏人去傷害安治國。
廖老爺子對廖谷秋有多疼愛,他對安老就有多痛恨。
一邊痛恨,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一邊,有心疼谷秋。
愛屋及烏。
那種心情複雜,沒人能夠體會。
注意到,廖老爺子收回的拳頭。
顧寧有些訝然,看來廖老爺子比她想象中的更在乎廖谷秋。
不然,不會拳頭都出去了,又再次收了回來。
顧寧嘆口氣,她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
朝着兩位老人道,“我們上去吧,再不上去,我怕一會會有大雪下來,咱們可下不來了。”
因爲,這會天實在是太過陰沉了。
上午十點多,本該是天光大亮的時候。
這會,卻跟下午五六點鐘,夜色沉沉的樣子。
而且,瞧着這雨夾雪,接下來,怕是不太好說了。
顧寧一開口,安老和廖老爺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安老步履蹣跚的拄着柺杖,朝前帶路,“走吧,寧寧說的是。”
廖老爺子哼了一聲。
不在說話。
他不是給安老面子,而是給顧寧面子。
至於,廖高毅則是跟着父親旁邊,攙扶着他。
而文秀凍的面色通紅,好幾次都想往顧寧旁邊湊,但是卻因爲顧忌,沒有上跟前。
顧寧朝着文秀笑了笑。
這一笑,彷彿給文秀巨大的信號。
她立馬果斷的把圍在脖子上,熱氣騰騰的圍巾取了下來。
遞給顧寧,“戴上。”
他們也沒料到,專門挑着孩子們都放假的這天,隔壁市會下這麼大的雪。
顧寧在那圍巾上停留片刻,許是剛從脖子上取下。
那帶着溫度的圍巾,冒着白色煙霧。
顧寧目光微凝,她拒絕了,“文姨,不用了,我去車上拿吧!”
自從他們家認親宴結束後。
安老的專屬小汽車後排,就多了一條大圍巾。
不像是後世,只能圍脖子。
而安老車上這條,純羊絨的,極厚,還能搭在身上,當小被子用。
顧寧看着那天,有些擔憂,跟顧建設他們說了一聲。
她去張叔那裏取了車鑰匙,折回去,單獨拿了一條圍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