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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0章 天下熙熙

    楊浩這一出現,趙德昭哪有理由再拉住人家一個姑娘談天說地,鄧秀兒眉眼盈盈,向他溜溜兒的一瞟,福身見禮已畢,便避往後室中去了。趙德昭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來見傾慕已久的琴友,誰料剛有那麼點感覺,話還沒說上一句,楊大棒槌便來橫插了一槓子,心中着實鬱悶。

    可他看看這位工作狂一臉熱忱的模樣,又不好說他甚麼,心中甚至還有些慚愧,說起來,這些日子可一直是楊浩在忙,他只是在太傅的指點下提綱契領,坐鎮幕後。這是他趙家的江山,楊浩似乎比他還要上心,朝廷有這樣忠心的臣子,還能責怪他麼。

    當下,鄧夫人也避開了去,鄧知府使人上茶,恭請魏王上座,自己與楊浩對面坐了,聽他訴說來由。楊浩現在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愈銼愈勇,跟那些到現在還未正式照過面兒的糧紳們飈上勁了。

    楊浩把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崇尚堂堂正正、以大道秉政治民的魏王不甚苟同,不過事急從權,也未提出反對,倒是鄧祖揚擊節稱讚,說道:“此計大妙,對付這些無所不爲、無孔不入,從中搗鬼又滴水不漏的奸商,正該以毒攻毒。本府贊成,如果王爺同意,那下官就把近幾年涉及糧商訟訴的卷宗都移交楊院使處理,看看能否找出破綻,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這個”趙德昭微一遲疑,頷首道:“兩位大人既然都同意這麼做,本王應承了便是,你們只管去做,若是闖出什麼禍事來,本王一力承擔。”

    有這樣一位肯放手任他施爲的王爺欽差,楊浩心中大暢,當下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細節,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楊鬥士便興沖沖地告辭離去了。

    趙德昭看看牆角一扇屏風,美人芳蹤嫋嫋,此時再要喚她出來相見勢必難以啓齒,人家是知府千金,又不是教坊中的姑娘,自己一個王爺,怎好莫名其妙地強要與人相見,只得落寞起身,也向鄧祖揚告辭。

    趙德昭行至門口,一陣琴聲忽又傳來。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幽谷松根下涌出的清泉細流,清清冷冷,淙淙錚錚。高山流水覓知音趙德昭精神一振,頓時心花怒放。

    不一會兒,趙德昭房中一曲鳳求凰便也彈奏起來。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惟有千里共嬋娟。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趙德昭此曲一彈,心意已訴,鄧秀兒閨房中的樂曲聲登時便靜了下來,只聽他一人彈奏,鄧祖揚雙眉緊鎖,正想如何妥善好自家外甥劉忠之事,既不得罪了夫人,又不使他坑害了百姓,心事重重,全未注意。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趙德昭並未高歌,歌聲自在心中響起。兩下里,兩個人悄悄牽起了一絲情愫。

    鄧知府還要正常處理公事的,楊浩總不能鳩佔鵲巢久而不去,於是便讓出了府衙,搬去了糴便司查閱陳年舊案,他調來的卷宗都是涉及米糧交易或有關糧商的一些訴訟案子。這糴便司旁邊便是官倉,案子中涉及需要調查詢問的公人以這兩處最多,在這裏就近調人質詢也方便些。

    壁宿也隨了來,這裏的房子比較陳舊,二人各住一間,楊浩查閱檔案,發現了疑點就着壁宿去喚人來詢問,這樣有的放矢,果然成效卓著,一個上午便挑出了三個涉及糧紳強買強賣、投機倒把的案子,俱是鄧祖揚上任之前的舊案,不過這三個案子舉告的都是米牙人和潑皮幫閒,如果從此入手很難觸及那些大糧紳的痛處,楊浩又無時間剝絲抽繭,細細斟察,是以暫且做了記號放在一邊,繼續向下翻閱。

    喫過了午飯,楊着喝着濃茶提着精神繼續調閱卷宗,忽地發現一樁案子正是舉報泗州糧紳周望叔的,這起案子當初曾經引起極大轟動,原告叫朱洪君,原本是泗洲極殷實的一家糧戶,家中有田十餘頃,在泗州一帶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主。

    他告周望叔在代理官府徵收糧賦的時候,私自加賦三成,從中牟利。但有不肯相從者,必然暗中招來一些潑皮無賴施以種種騷擾,橫禍不斷,明裏又受到周望叔聯絡官府進行打壓,他家千畝良田,數年功夫便被敲詐強買去近三成。結果因爲知府包庇,此案屢告屢敗,官司打了兩年,打官司又白白賠進去兩百畝好地,此事終是沒有着落。

    朱家老父一怒之下趕到江淮觀察使衙門口兒一根繩子上了吊,這一來事情鬧大了,江淮道監察使、觀察使聯名上書御史臺,朝廷爲之震驚,御使臺、大理寺派人聯袂趕來,會同地方監察、觀察衙門徹查此案,結果揪出原任泗州知府殷靜的諸般不法行爲,這纔將之繩之以法。

    但是周望叔私自加賦三成的罪名卻無據可查,周家買地的契約白紙黑字擺在那兒,徵收稅賦卻是口頭公示,而且當時負責下鄉徵糧的幾個潑皮俱都逃之夭夭,稅賦司衙門又推諉搪塞,這事兒查不下去了。

    朱洪君不服,新任知府鄧祖揚上任後,他繼續上告,鄧祖揚接了狀子果真繼續查起來,他與當地士紳關係緊張,遭至當地官吏和士紳們大力排擠,與此案不無關係,結果此案又查了一年有餘,還是沒有得力的證據,這時朱洪君心灰意冷,撤訴不告了,鄧祖揚與抱成團的當地士紳鬥了這麼久,也是精疲力盡,此案便不了了之了。

    楊浩看到這裏,心想:“那朱洪君老父不耐欺壓,上吊自盡,朱家被敲榨去一半家產,朱洪君豈肯就此罷休他是真的久告無果心灰意冷,還是受了周家更多的脅迫說不定能從他這兒打開突破口。”

    楊浩計議已定,便要壁宿按卷宗中所載住址去提人來問,壁宿去了兩個時辰,回來說朱家大宅早已換了主人,據說朱洪君的兒子嗜賭賠光了家產,朱家破敗,變賣了祖業,如今不知去向。壁宿扮做尋常茶客,與朱家老宅對面茶肆掌櫃的閒聊了一陣,得知朱洪君曾經在城東了禪寺一帶出沒過。

    因賭破家楊浩心中不由一沉,說道:“你找個熟悉門路的幫閒經紀罷了,此地幫閒與那些不法糧紳沆瀣一氣,俱是他們耳目,官倉衙門裏的人也是信不過的,今日已晚,明天一早,咱們兩個親自去找。”

    劉忠從“環採閣”回來,下了馬車,施施然地進了自家後宅。

    近來,他迷上了“環採閣”的紅倌人瀟瀟姑娘,這是一個秀眉大眼、水嫩嫩香蔥兒似的苗女,喫慣了江淮風味的劉忠乍一遇到這位活潑熱情的蠻女,便被她迷住了。這個小娘皮真是夠浪,劉忠慣經風月的人兒,也架不住這位姑娘如膠似漆的廝磨功夫,到現在兩腿還有點打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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