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還是他自己打開的,但鎖一開,他身上肺俞、心俞、督俞、腩俞、肝俞、膽俞、脾俞、三焦俞等八處穴道,立刻就被江別鶴一一點遍。
現在,他睡在牀上,眼睜睜瞪着屋頂,心裏索性什麼也不去想,反而在數着綿羊,一隻、兩隻但他直數到八千六百五十四隻,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
他數着綿羊,心裏不由得就想到桃花,想到桃花那紅紅的像是蘋果般的臉,於是他立刻又想到了鐵心蘭。他從來不知道人類的聯想力竟是如此奇怪,你愈是不願意去想一個人,那人卻偏偏會闖入你心裏來。
“鐵心蘭此刻在哪裏也許正在和那溫文風雅的無缺公子開心地談着話,但我卻在這裏等死。”
小魚兒閉上眼睛,拼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她,但鐵心蘭偏偏還似在他眼前,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站在燦爛的陽光下。這就是他第一眼瞧見她時的模樣。
若不是鐵心蘭,他又怎會得到那見鬼的“藏寶圖”,若不是那“藏寶圖”,他又怎會來到這裏
他再去數綿羊八千六百五十五八千六百五十六但一隻只綿羊的頭,竟都變成了鐵心蘭的。
突然間,窗外輕輕一響。接着,便有一陣淡淡的香氣飄了進來。
小魚兒立刻屏住了呼吸,暗道:“來了,終於來了,江別鶴果然算得不錯唉,我連手指都不能動,屏住呼吸又有什麼用”
他大半個臉都埋在枕頭裏,只露出半隻眼睛。
他就用這半隻眼睛往外瞧。
只見窗子輕輕開了一線,接着,一條人影閃身而入。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手上拿着柄閃亮的柳葉刀,行動顯得十分輕靈矯健,而且膽子也真不小。
刀光忽然閃亮了她的臉。小魚兒恰巧瞧見了她的臉,他立刻駭呆了。這大膽的黑衣刺客,竟是鐵心蘭
世上怎會有這樣巧的事莫非是小魚兒看花了眼但他看得實在不錯,這人的確是鐵心蘭。
她一閃進了屋子,瞧見牀上有人,就也不瞧第二眼,一步躥到對前,一刀向牀上的頭顱砍了下來。小魚兒既不能動,也不能喊,心裏更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竟要死在鐵心蘭手裏,這豈非是老天的惡作劇
江別鶴父子就在門外偷偷瞧着,只待她這一刀砍下,他們立刻就要衝進去這一刀眼見已砍下去了,小魚兒的頭眼見已要離開脖子。
哪知就在這時,忽聽“格”的一聲,鐵心蘭手裏高舉着的柳葉刀,竟突然奇蹟般一斷爲二。
江別鶴父子俱都吃了一驚:“是誰有這等身手”
鐵心蘭更是面無人色,後退兩步,似待覓路而逃。這時窗外已飄人了一條人影,就像是被風吹進來的一朵雲。淡淡的星光照進窗戶。
星光下,只見這人身上穿着件輕柔的白麻長衫,面上帶着絲平和的微笑,在淡淡的星光下,看來彷彿是天上的神仙,從頭到腳,都帶着種無法形容的懾人魅力,但誰也說不出他這種魅力是從哪裏來的。
江別鶴竟也不覺被他這種風雅而華貴的氣質所懾,竟怔在門外,再也想不起武林中哪有這樣的少年。小魚兒卻一眼便認出了他,幾乎暈了過去。
他自然就是世上所有人類最完美的典型無缺公子。
無缺公子微微笑道:“自從前天你苦心討來了雞鳴五鼓返魂香,我就覺得有些懷疑,所以這兩天來,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
鐵心蘭輕輕跺腳道:“你爲什麼要跟着我你爲什麼要阻攔我殺他”
無缺公子柔聲道:“江湖中人人都說江南大俠是位仁義的英雄,你縱然對他有些氣惱,也不該如此殺了他。”
鐵心蘭顫聲道:“你你知道什麼你可知道他殺死了我爹爹”
這時,江別鶴終於推門走了進去,滿面俱是驚奇之色,像是對什麼事都不知道似的,抱拳笑道:“兩位是誰在下平生從未妄殺一人,又怎會殺死姑娘的爹爹姑娘只怕是對在下有所誤會了。”
鐵心蘭眼睛都紅了,厲聲道:“我爹爹明明留下暗號,告訴我他要來尋你,但到了這裏後,便未曾再出去,難道不是被你害死在這裏”
江別鶴道:“這位姑娘是”
鐵心蘭大聲道:“我姓鐵,我爹爹便是狂獅鐵戰”
江別鶴笑道:“原來是鐵姑娘,但在下可以名譽擔保,鐵老先生確未來過此間,姑娘不妨仔細想想,在下若真的殺了鐵老先生,那是何等大事,在下縱待隱瞞,江湖中也必定有人知道的,何況,在下也未必就想隱瞞的。”
“狂獅”鐵戰乃是“十大惡人”之一,江湖中想殺他的人,本就不止一個,若有人殺了他,非但人人稱快,而且人人都要稱讚幾句,江別鶴這番話雖然說得話中帶刺,但卻大有道理。
鐵心蘭正和她爹爹一樣,是個毛慄火爆的脾氣,雖然尋來拼命,但她爹爹究竟是否死在這裏,她卻根本未弄清楚。此刻她聽了這番話,心中雖然氣惱,卻也反駁不得。
江別鶴已向無缺公子抱拳笑道:“公子人中龍鳳,在下走動江湖數十年,卻也從未見過公子這樣的人物,不知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無缺公子微笑道:“在下花無缺,閣下”
江別鶴長揖道:“在下便是江別鶴。”
鐵心蘭忽又跳了起來,大聲道:“你是江別鶴,那麼牀上的又是誰”
江別鶴暗笑道:“這女子看來秀氣,其實卻只怕是個魯莽張飛,竟直到此刻才問牀上的是誰”心念轉動,人已走到牀邊,拍着小魚兒道:“此乃在下故人之子,今日遠道而來,是以在下便將臥榻讓給了他賢侄快快醒來,見過花公子。”
手掌拍動間,他已解開了小魚兒的穴道,但卻又輕輕按在死穴之上,只要小魚兒說出一個字對他不利,他手掌一用力,小魚兒第二個字便再也說不出了。
小魚兒頭仍埋在枕頭裏,突然憋着喉嚨道:“我早已醒了,只是懶得和他們說話而已。”
江別鶴故意皺眉:“你怎可如此無禮”
小魚兒道:“江湖中誰不知道你老人家是大仁大義的英雄,但他們卻要賴你老人家胡亂殺人,這種不明是非的人,我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江別鶴本道小魚兒縱然被脅,最好也不過不開口而已,哪知小魚兒竟爲他辯駁起來,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事。
忽聽鐵心蘭失聲道:“你你”瞧了無缺公子一眼,突然一笑,柔聲道:“你既然沒有殺死我爹爹,也就算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