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纔剛剛開始學劍而已。急於求成總是不好。”
南歌子拿下黎辰仍然緊握在手裏的劍,放在桌上,又爲他蓋上被子。
“南歌先生的幻術好厲害啊,又是簇水,又是紙刃”冷冰讚歎道,“都僅僅是用聲音就可以做到麼”
原來南歌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
他是個術法絕頂高手。利用聲音讀懂人心,化生萬物,和夏孤臨一樣不,是夏孤臨之上的超越術法運用者。
真不知道他這樣的人若能看見會有多厲害。
沒準沒準六公子的老大就要換人了。
“我喜歡聲音。”
南歌子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
“疏雨池塘見,微風襟袖知。陰陰夏木囀黃鸝。何處飛來白鷺立移時。”
自然的聲音是那麼美妙。
他喜歡聽雨入睡,喜歡以指畫風。他喜歡鳥鳴聲敲棋聲讀書聲
但是聲音永遠無法告訴你,白色是什麼顏色,茜色和火紅區別在哪裏手指摸上去,是否溫熱的就是暖色,冰冷的就是冷色。
形狀可以描摹,質感可以觸摸,味道可以品嚐,只有顏色,只有顏色
連“心目”都無法做到。因爲自從五歲以後就再沒見過任何光亮,連記憶中,都無法還原“顏色”究竟是怎樣一個概念。
只要有顏色這個弱點。什麼醫術,什麼占卜,什麼聲音幻術
全都不堪一擊。
這便是南歌子執着於醫好雙眼的原因。
與魔尊再戰之際,他不能就這樣輕易被擊垮。爲了天下蒼生都是虛言,但爲了六公子的承諾,他決不能輸
不過現在似乎鬆了一口氣。
二哥回來了。六公子的勝算又多一分。
儘管他換了身份名字,也不記得從前的事。但是,戰鬥力不輸從前。
他們之前的堅信也是對的:上次大戰中,踏月並沒有死,他只是失去音信罷了,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
二哥。
他永遠,都不會令相信他的人失望。
果然是大戰在即的氣氛。
一碟碟精緻點心擺上了桌,一罈罈陳年好酒開了封,武陵春似乎還嫌武府不夠熱鬧,請了攬月擱的舞姬來花園中助興
總過得這麼醉生夢死,戰意不會被消磨麼
冷冰百無聊賴地託着腮歪在桌邊。自從住進武府兩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剛開始還覺得有點新鮮,現在,已經完全打不起精神了
冷冰眯着眼睛將手伸向點心碟子
“啪”
“好疼”冷冰甩甩被打疼的手背,整個人也從催眠般的歌舞聲中醒了過來。
“幹嘛打我”冷冰撇着嘴望了望幾碟子原封不動的點心,又怨念得拋給南黎辰一個白眼。
“你忘了,這些都是誘餌,引怡紅快綠上鉤的”
南黎辰拉了椅子在冷冰身邊坐下。
按理來說,現在他們佈置的是陷阱,應該讓一切看起來正常點。
黎辰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叫正常。是像武陵春那樣縱情歌舞酩酊大醉
也不知他最近怎麼了,動不動就喝醉酒
黎辰可做不到。他最多隻能保證,食物的味道絕對正常。
“小氣喫一塊能怎麼樣”冷冰趁黎辰不備捏了塊丹桂糕塞到嘴裏,“反重還宇這木多,樓下來給怡翁下毒用”
“喫喫喫你就喫吧沒準這些東西已經被下毒了,喫死你”黎辰沒好氣得狠敲冷冰腦袋
耳邊,武陵春的醉笑聲又傳了過來。
他提着酒壺在那邊跌跌撞撞得亂跑,晏清都一邊奪他酒壺,一邊拉他回去休息
怎麼撒起酒瘋來了。以前酒品明明很好的啊。
黎辰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武陵春。
自從南歌子回來以後,他就一直很不正常了。
過去看看吧。
“喂,你”冷冰的劉海已經被抓得亂七八糟的,黎辰只好捏起冷冰鼓鼓的腮幫子,“別全吃了,等我回來要是看見有一個碟子空了,打爆你的頭”
冷冰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眼睛已經甜得眯成了一條縫,哪裏有工夫罵回去,只朝黎辰揚了揚拳頭:
還不一定是誰收拾誰
哼,不能讓一個碟子空了是吧那我就喫光三碟子,看你敢把我怎樣~~
黎辰一離開這桌,冷冰的嘴就再沒空過。
仔細想想,南黎辰那貨還欠着她一百二十四樣點心呢。數數冷冰從廚房裏偷的,在武陵春那裏蹭的,聚香團,桂花糕,紅酥皮
還差八十六樣呢不對,中間拖了的那一個月還要算利息,掐指一算
一點喫死南黎辰
冷冰左右開弓往嘴裏塞着點心,不管能不能嚥下去,塞到嘴裏再說,不帶喫虧的
點心渣橫飛的同時卻發現桌子的對面似乎多了個人。
是個小男孩,瞪着黑黝黝的亮眸,一眨不眨得望着自己
嘴裏,的點心。
“哇靠這不是那天那個吵着要喫糖的小破孩麼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裏的什麼時候”
冷冰嘴裏塞着東西吐字不清,但是由於此刻她的吐槽非常關鍵,特地翻譯出來。
冷冰嘴裏的點心殘渣撲啦撲啦嘣了小男孩一身。他眨巴眨巴眼睛,嘴一撇
流出了好長一道哈喇子
這貨不是快綠這貨不是快綠
沒想到擺下鴻門宴,沒引來怡紅下毒,倒是快綠這個怪力娃娃來了
冷冰知道快綠的厲害。雖然他表面看上去只是個不超過八歲的孩童,但是他的怪力足以扭死一頭大象
可怕的敵人已經出現,爲什麼其他人都不注意這邊的情形呢
黎辰和晏清都兩個人扶着爛醉的武陵春回房,夏孤臨去了綴錦樓,南歌先生也不在
難道,難道就剩冷冰一個了麼
既然這樣,嚴肅對敵吧
首先要把塞滿口腔的食物吐掉
但是,實在塞進去太多了,剛纔一緊張分泌太多口水,各種點心在嘴裏抱成一團
嘔好惡心
總之吐不出來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冷冰的戰鬥開場白已經沒必要翻譯出來了。她雖然拔了劍氣勢洶洶除了頭部得站在桌上,但是快綠那小子根本沒在看她。
他仍然盯着桌上的點心一動不動。滋溜一聲,右嘴邊又是飛流直下三千尺
冷冰蹲下身來凝視着他。對了,不該殺他啊,同是喫貨,相煎何太急呢
不對不對,應該說是,這怪力娃娃是應太平,是應老莊主的寶貝兒子啊,只不過命不好被那個毒婦抓去培養成了殺手而已。
要溫柔得對待他他纔會想起從前的一切。就像夏孤臨說的,付出無法可想的光陰和努力,他才能變回原樣
冷冰用劍尖推了一碟點心到他面前。
爲什麼要用劍推呢
冷冰害怕這小子太饞,連自己的手也一起喫掉。
“太平啊不,你已經不記得你的名字了,毒女叫你平兒。毒瓶子,嗯嗯”
冷冰要直着脖子把嘴裏的東西嚥下去才能繼續裝溫柔。
“這個是姐姐請你的,喫吧,別”
小男孩把三塊跟他脖子一樣長的點心咕咚一聲吞了下去。
冷冰也咕咚一聲,把未出口的“客氣”二字嚥了下去。
好可怕的孩子
光知道他怪力,這樣恐怖的喫相,第一次見呀
接下來,拿他怎麼辦好呢
在他喫完所有點心之前
冷冰又用劍推了一小碟點心到他面前。
這個碟子,是有點小
“嗚哇”
“應太平,快把我的劍吐出來吐出來”
事實證明不用手給他遞盤子是明智的,不然這手當雞爪豬蹄被他啃了
還好流雲劍鋒銳,只是被他死死咬住劍尖不鬆口而已拔不出來啊
爲什麼不鬆口這東西好喫麼不硌牙
“救命啊救命啊”眼看流雲劍要被這熊孩子整個吸進去了,搞不好冷冰緊握劍柄的手也要遭殃,她只好不顧形象大呼小叫
“嗖”
“咣噹”
“噼裏啪啦”
一支弩箭驚得應太平鬆了口,射塌了整個桌子不要緊,冷冰一屁股摔在了破桌子碎盤片點心堆裏,定睛一看,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劍居然
居然有牙印
是應太平那個熊孩子咬的
不愧是熊的孩子啊,力氣比狗熊還大
可惡
太欺負人了
冷冰拍拍屁股坐起來,指着應太平破口大罵:
“竟敢咬我的劍,可恨可很可恨清都哥,給我射死他,射死他射死他”
旁的樹上,晏清都已經裝好了另一支弩箭,對準了怪力娃。
“冷冰,你去五哥那裏,這裏有我在。”
冷冰開始明白了什麼。武陵春那裏,似乎也已經開戰
而這裏的戰場屬於應太平和晏清都。
但是冷冰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寶貝劍啊就這麼被那熊孩子咬上了奶牙印
“不行”冷冰揚揚手裏的流雲劍,“我現在就要找這倒黴孩子報咬劍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