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的尾部噴出一陣黑煙，順着府邸東側的道路揚長而去，等到士兵們趕到外面時也只能看到它的尾燈了。
他們試圖朝輪胎射擊，但徒勞無用，這麼遠的距離加上高速移動的目標，根本不可能射得中。
子彈在車尾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肇事者離去。
創創子奔馳在林間的道路上。
這麼大的一輛車走在這種通常只有馬車行經的路上着實有些不着調，但好在路面勉強夠寬。
路葉頭一次開這種大車，說實話很緊張，不過開了一段路之後感覺也就那樣。
掛着一檔，輕輕踩着油門。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殺人。
路葉本以爲自己會害怕，但卻沒有。
或許是因爲擊殺方式的原因，他沒有什麼實感。
他只記得科裏恩被撞飛的那一刻的畫面，與車輛撞碎牆壁的衝擊感。
不過他不後悔，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回到幾分鐘前反覆碾壓科裏恩的身體，確認他完全死透。
來這裏的時候他做了功課。
科裏恩所在的府邸共有三條路可以抵達，從剛纔的位置來看自己在東道行駛，這裏通向萊登更遠的郊外，而沿着道路走，會在郊外碰到馬車驛站，到時自己只需要取消掉創創子，然後坐馬車回去就行，根本不用擔心追兵的問題。
薇爾莉特趴在窗邊，好奇地盯着外面，夜風吹拂起她的秀髮。
路葉本想訓斥她不要把頭隨便伸出車窗，但考慮到這裏的環境，於是作罷。
不管怎麼說，自己今天又被她救了一命。
“謝謝你啊。”路葉說。
“嗯，謝謝我。”薇爾莉特回頭看了他一眼，“‘兜風’就是坐車從房子裏衝出來嗎？”
“不對，兜風是指開着車到處亂逛，就像現在這樣。”
“哦，早上坐的那個車比這個要矮呢。”
“因爲那是皮卡，這是大卡車，當然不一樣了。”
“原來大卡車是這樣子。”薇爾莉特好奇地盯着那些儀表。
“可不許亂碰啊。”路葉警告道。
薇爾莉特乖乖地縮回了好動的手指頭。
“薇爾莉特，你喜歡坐車嗎？”路葉突然問道。
“嗯，因爲很搖晃。”
薇爾莉特繼續盯着窗外，看那些緩緩從眼前溜走的樹木，還有車輪碾壓地面留下的痕跡。
路葉一愣，真是個奇怪的理由啊。
別人坐車不都喜歡平穩一點嗎，看來你適合當一名越野選手，那晃起來帶勁兒！
“有機會的話我或許可以教你開車，”路葉說，“這樣以後我不在的話你就可以自己開車兜風啦。”
“你會不在嗎？”薇爾莉特兀地回頭，抓住了話語中的重點。
“當然啦，”路葉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專心地盯着前方，“人總會因爲各種原因相遇，然後再分離的。”
“那、爲什麼人要分離呢，不能一直呆在一起嗎？”
“你這麼問就太爲難我這個缺乏生活閱歷的人了，不過硬要說的話，是因爲命運吧？”
“命運？我知道這個詞，但不太理解含義。”
路葉覺得有些累了，疲勞駕駛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輕點剎車，卡車緩緩停下，夜風拂過，旁邊是一片不大的湖。
月色映在湖面上很美，有些夢幻，至少在現代的城市裏很少能見到這樣的景色。
路葉和薇爾莉特肩並肩坐在湖邊，脫掉鞋子把腳泡在清澈的水裏。
不過開了這麼久的車，那些士兵如果要追的話恐怕早就上來了，現在後面也沒個影，說明他們放棄了。比起捉拿兇手，或許還是向上級彙報這件事情比較好，畢竟長官都死了，誰來給他們下命令？
“我還是不懂，爲什麼人一定要分開呢？”薇爾莉特似乎要刨根問底。
“因爲人長大了就是要分開的啊。”路葉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說這句話的時候路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和奶奶，幾年前他們還健在的，說等到他考上大學就給他獎勵，可如今路葉已經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但爺爺奶奶卻已經不在了，他不是很想要那些獎勵，只希望那兩個慈祥的老人能夠高興地拍着他的頭表揚他一下。
長痛不如短痛，治病不如防病。
或許人的一生就是不斷重複着得到與失去。
世上有七十幾億人，但能夠陪伴你一生的人卻太少太少，屈指可數。
而自己也不過是身邊這位少女人生中的一位過客罷了。
“那你會走嗎？”
“嗯。”
“我可以一起去嗎？”
薇爾莉特擡頭看着路葉，碧藍的眼睛裏透露出一股希冀。
“薇爾莉特。”路葉說。
“在。”
“我算不算是你的朋友？”
“朋友嗎……算？”
“那你跟我在一起開心嗎？”
她思考了一下，輕輕點頭。
“那你以後會更開心的，以後你會遇到許多人，他們也會成爲你的朋友。”
“跟你一樣的……朋友？”
“是啊，舊的朋友走了，新的朋友還會來的。”
“想想島上那些羊羔吧！”路葉鼓勵她說，“正因爲你離開了它們，纔會喫到烤雞和松子蛋糕不是嗎？”
薇爾莉特稍稍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既然某人都已經這麼說了，她還能祈求什麼呢？
如果能滿足那個人的請求，看着他滿足的樣子，少女心頭也會微微地溫暖着。
朋友什麼的……其實她不太懂這些。
她只是希望能夠多待在某人身邊。
而路葉知道這個感情是什麼。
——“依賴”。
但不管怎麼說薇爾莉特都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他在取回星靈碎片之後就會回去。、
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夠相遇就已經算是一種奇蹟了。
既然總要分離，那路葉只希望能夠讓這啥也不懂的小女孩過上幸福的日子，稍微幸福那麼一點，再開心那麼一點。
最好是能在未來的某天想起跟自己生活的這段日子時，臉上能夠浮現出笑容，那樣的話這段回憶也就不算白費，至少自己曾在她的人生過留下過一串稍微重要那麼一點的足跡，而以後的某天自己加班累了的時候回想起這段經歷，想到另一個世界有一個少女因自己的緣故而變得幸福，興許也會有一些鉚足了勁生活下去的信心……
沒錯，這樣就好了。
等到分別的時候，我就大手一揮，用一句毫不做作的“撒油啦啦”來結束我們的關係。
雛鳥總要離開父母身邊展翅翱翔的。
路葉仰望天空，盡情想象着鳥兒在天空翱翔的畫面。
是啊，離別真好。
它好就好在好他媽了個逼。
他用盡全力說服了薇爾莉特，但沒能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