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雅志的過敏過了幾天才痊癒。
允青霜獨自去尋付狂交了捕捉到的甘露螢,通過了考驗。
少年因爲臉上的紅腫而羞於見人,便一直待在藤蘿峯上。
藤蘿峯這個名字通常會讓人誤以爲此處藤蘿遍佈,實際上,說藤蘿峯是一座荒山亦不爲過,山上除了碎礫怪石,便是雜草也沒生幾棵。
繁雅志曾經問過幾個師弟師妹,小師妹林芙蓉告訴他,據劍齋其他長老說,幾百年前藤蘿峯確是藤蘿遍地,藤花如瀑的青峯秀嶺。
但步芳影入住以後,日夜在這裏練劍磨鋒,她的劍法十分霸道,劍意兇暴凜冽,她習劍之時,劍氣縱橫之處常常落土飛巖,滿地狼藉。
天長日久下來,藤蘿峯漸漸從一座生機勃勃的山嶺變成了如今的不毛之地,如今山上仍隨處可見她留下來的瘡痍。
不過,藤蘿峯一脈的弟子對住在此處不但沒什麼意見,心內反而十分滿意。
要知道,步芳影作爲不到四百歲便達到凝魄期中階,壽限突破千年的人物,雖然不是單靈根,卻遠比如今門內唯二的兩個單靈根弟子更受看重尊崇。
畢竟,有潛力的天才從來不少,能在短短四百年內達到如此境界的,古往今來都沒見過幾個,這世間,唯有實力纔是最重要的。
步芳影在藤蘿峯各處留下的劍意,蘊含着她生平諸多感悟,能住在此地,隨時感受、領略其中英華,是劍齋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好處。
繁雅志自然也不會不識好歹,只是他慣常住在靈植遍佈的地方,便是當初住在荒涼嶺,允青霜也能隨時尋回各種靈植栽種,石屋中常有盎然綠意,藤蘿峯實在過於荒涼,他有些不習慣。
祕境不久之後就要開啓,在此之前所有通過考驗的弟子都要待在宗內,允青霜的水樓還在修建,這幾日仍舊與繁雅志同住藤蘿峯。
不過,除了讓青年檢查了幾次臉上的腫脹,前兩日繁雅志一直躲在練功房不肯露面,第三日好了許多,他才勉強願意踏出房門。
“捨得出來了?”允青霜剛從小銀龍沉眠的獸寵室裏出來,按理,小銀龍這兩日應該進級成功了,卻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他心內有些煩悶,“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繁雅志期期艾艾地辯解道:“我……我在練劍……”
看見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明智地轉移了話題:“小銀龍還沒醒嗎?奇怪,會不會是喫太多妖骨粉了……”他說着,也開始擔憂了。
“它不知節制,你也縱着。”允青霜揉揉眉心,“若是尋常時候也就罷了,我們過幾日就要離宗了,若它醒來不見人,怕是要闖禍。”
兩人又等了幾日,小銀龍還是未曾甦醒,倒是燕以敖來了一趟。
繁雅志一看燕以敖的臉色就知道要遭,他取消任務之後,燕以敖傳來紙鶴問他怎麼回事,他可以把歷練的事告訴允青霜,卻不知如何透露給燕以敖,只能含糊地道有事要辦。
不過,他覺得這事宗內知道的人太多,也瞞不了燕以敖多久,事實也果然如此。
“繁師弟可是還記恨着師兄得罪過你,所以幫着師尊瞞我?”
繁雅志本就覺得愧對於他,聞言十分緊張地道:“沒有,師兄在劍林助我良多,我都記着……”
燕以敖尖銳地打斷他:“那你告訴師兄,你們什麼時候出發去歷練?”
繁雅志下意識地道:“十日之後卯時,在停雲峯集合。”與此同時,允青霜開口:“燕師兄,你何不自去請求步神皇呢?”
繁雅志剛說完就知道自己上當了,燕以敖根本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他是在詐他!
果然,聽到答案之後,燕以敖拱手一笑:“還是多謝師弟慷慨告知,師兄先告辭了。”他飛快地登上飛天劍,幾息便飛入了雲層。
繁雅志懊惱地跺腳:“啊啊——我怎麼這麼笨啊!”
允青霜搖搖頭:“他看準了你的性子,有備而來。”
“不知道師尊會不會怪我……”少年擔心道。
“自然不會,你不必多想。”
允青霜語氣有些不好,他心中有一絲不滿。
步芳影與燕以敖之間的糾葛他並關心,卻十分反感這二人的糾葛牽連到繁雅志,少年性子本就有些單純,極其容易被利用。
哪怕步芳影無意如此,燕以敖情急之時,自然什麼都顧不得,這種事必定不會只有一次。
時如白駒過隙,十天時間晃眼而過,小銀龍在允青霜和繁雅志離開藤蘿峯前一瞬成功進級,將獸寵室弄得天翻地覆,兩人猝不及防,好一陣忙亂,險些錯過千秋宮飛昇的時刻。
“呼,好在趕上了。”千秋宮前的空地上,繁雅志站在劍齋弟子的隊列裏,輕輕吁了口氣,小銀龍化成往常銀鐲大小的樣子,圍在他手腕上絲絲吐着蛇信。
他惦着腳朝那邊張望,步芳影在隊列前方咳了幾聲他都沒聽見,身後的小師妹林芙蓉悄悄戳了戳他的背,他連忙肅立靜聽。
“此次開啓的祕境是第一次出世,內中情形尚未明確。不過,據幽明宮宮主所卜卦象顯示,這祕境由天地自然生成,裏面有無數已知、未知的天才地寶,有些東西甚至干係到天午大陸的未來。
同時,裏頭也存在火山湯海、修羅地獄……”
這些繁雅志都已經知曉,此祕境只允許清神期以下的修士進入,步芳影這等大能在開啓祕境之後,只能壓制修爲在境門支撐祕境出口,並不能深入,到時他們只能靠自己。
不過,繁雅志對此並不擔心,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祕境呢,不知道里面會有什麼。
步芳影簡單囑咐衆人幾句便去精室歇息了,劍齋諸弟子各自散開。
育植園那邊的長老卻還未說完,繁雅志環顧四周,望見不遠處的松樹下有個亭子,他估摸着允青霜還要好一會兒才能過來,便預備在亭子裏等他。
誰知剛剛走近亭子,盤在他腕上的小銀蛇便突然昂起頭來,攻擊性十足地上下搖擺着,繁雅志立即警惕地站住:“誰?”
遮蓋涼亭的松樹有數百年春秋,枝繁葉茂,懸癭累節,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粗壯虯結的樹幹後閃身出來,少年失聲道:“燕師兄,怎麼是你——”
“噓——”燕以敖謹慎朝他招招手,繁雅志安撫了銀蛇,與燕以敖一起躲到樹後,避開衆人說話。
“燕師兄,你什麼時候上了千秋宮,師尊知道嗎?”
燕以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師尊自然不知道,否則,我何至於這般躲躲藏藏。”
繁雅志不知道說什麼好,心中也更疑惑了:“掌管千秋宮的長老必然有各峯頭弟子的名冊,你如何騙得過他?”
燕以敖笑而不語,他掌心出現一瓶硃紅色的丹藥,炫耀似的在少年面前拋了拋。
繁雅志眼尖,立即認出了那是什麼:“迷心丹?”他大驚失色:“師兄,這是禁藥,絕不可對同門使用!”
“哦?”燕以敖滿不在乎地收起迷心丹,“師弟,你要去告發我嗎?”
“我……”繁雅志咬咬牙,“我自然不會,但是……”
迷心丹,顧名思義,是能迷惑修士心智,擾亂修士神魂的一種毒丹,中了迷心丹的人,表面看來毫無異樣,面對下毒之人卻俯首帖耳,言聽計從,與傀儡無異。
對同門用迷心丹,這是何等罪行!
他不明白爲何燕以敖能說得這般輕描淡寫。
“但是什麼?”燕以敖冷笑着,眼裏隱隱現出瘋狂來,“迷心丹算什麼,若是有人阻我,我什麼都做得出來,左右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少年心裏一跳,他微微睜大眼睛,看着燕以敖說不出話來。
小銀龍在腕上焦躁地扭來扭去,他連忙按住它,對燕以敖道:“青霜在找我……”
燕以敖挑眉:“那你還不快去,我又沒攔你。”他嗤笑道:“難不成你以爲我要殺人滅口?放心,你可是師尊最心愛的弟子,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繁雅志閃身出了涼亭,一邊朝允青霜跑去一邊暗暗擔憂,燕師兄以前就有些喜怒無常,現在更顯得瘋瘋癲癲的了。
他心中有事,臉上便顯了出來,剛跟允青霜打了照面,青年便注視着他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方纔和誰說話了?”
繁雅志也沒打算瞞着他,將此事和盤托出,他憂慮道:“燕師兄太沖動了,便是現在無人知道他上了千秋宮,進入祕境時,他又怎麼瞞得過人。”
允青霜道:“等到那時,他也不必瞞着了,只要步神皇不能將他攆回去,他的目的便已達到。”
“那他用迷心丹的事也會暴露了……”
“他自己都不怕,你替他擔心什麼。”允青霜臉色有些不豫,“燕以敖此人心魔已生,行事偏執,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
少年沮喪地低頭:“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不知爲何,儘管劍齋許多弟子都對燕以敖十分不喜,認爲他逆倫悖理,性情狷狂,不是可交之人,繁雅志卻從未厭惡過他。
不僅是因爲雖然燕以敖口頭常出言不遜,實際上卻對他多有幫助,也因爲他十分能體會戀慕一個人的酸楚,他知道燕師兄心裏有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