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青霜攤開手掌，硃紅色的果子靜靜地躺在手中，他狀似遺憾地看了看婆娑樹，朝衆人點了點頭。
燕以敖臉色鉅變，他劍身才一動，繁雅志便拉住了他，大聲說道：“燕師兄，算了，這是天意。”怕在場修士中有能人可探聽隱祕，他連傳音都不敢，只背對着衆人，朝燕以敖悄悄眨了眨眼。
“哈哈哈，確是天意，第一個又如何，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
“看來婆娑果是與千秋門無緣了。”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啊，我等修道之人，雖是逆天而行，也要懂得順時應勢，燕道友，莫要可惜。”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允青霜摘的是假果子。
道理很簡單，滿樹假果只爲遮掩真果而存在，設若真果已被摘下，假果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如今剩下的二十九顆果子還好端端地掛在樹上，便說明真果還未被摘下。
允青霜退到一邊，朝繁雅志和燕以敖招招手，待兩人都站到他旁邊，青年對衆人拱手道：“諸位，請吧。”
接下來，摘果的順序雖還免不了爭論，勝出的宗門是哪個卻顯而易見，一番較量之後，寸心門的邵綠當仁不讓，成了第二個摘果之人。
可惜，她摘下一顆婆娑果之後，剩下的二十八顆仍然安然無恙。
第三個摘果的，是那出聲同意千秋門第一個摘果的幽明宮弟子，此人同樣摘下了一顆假果，他莫名地朝允青霜看了一眼，笑盈盈地將那顆果子朝地上一摔，皮破果爛，果漿四溢：“看來我林九夏的卦數還是不到位啊。”
允青霜眉頭一動，開口道：“天機難測，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兩人對視一眼，玄機盡在不言中。
林九夏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便退開了。
允青霜心中凜然，幽明宮以咒術和陰陽術數立門，果然不可小覷。
他正暗暗告誡自己，此後在幽明宮弟子面前要更加警惕，忽覺衣袖一緊，他側頭，少年輕輕地抓了抓他的袖子，神色有些緊張。
心頭不禁一軟，允青霜低聲安慰道：“沒事的，不要怕。”
繁雅志卻搖了搖頭：“我不是怕……”
兩人正在交談間，第四個摘果之人已經走上前來，允青霜眸色一沉，拉着少年讓開了幾步，避過故意撞上來的煉獸宗修士。
“呵呵。”那人擦身而過時，發出了輕蔑的嗤笑，他肩頭聳立的鷹隼應和地咕嚕了幾聲。
嘴角扯出一線冰冷的弧度，允青霜回頭，眼神定定地落在修士羣中，那個他恨不得寢皮食肉的人身上。
那人似乎並沒有認出他們，此時正焦急又期待地望着摘果的同門，並未注意到其他事情。
青年收回目光，看向婆娑樹。
那煉獸宗修士謹慎地觀察許久，再三猶豫，終於伸出手，探向最頂端的一顆婆娑果。
就在他摘下那棵婆娑果的一剎那，允青霜收回了從丹田中泄出的靈氣。
一陣輕微的噼啪，碧綠的婆娑樹、豔紅的婆娑果忽然同時破裂，在一息之內，滿樹鮮紅碧綠都化爲粉末，隨風散開。
在場之人都驚呆了。
幾息之後，那煉獸宗修士猛地將摘下的那顆婆娑果收進袖子，隨後迅速將肩頭蒼鷹扔向人羣：“幾位師弟，護送我離開！”
“他摘的是真果！”
“老天無眼，怎讓煉獸宗這等人摘了真果！”
“煉獸宗那卡在分神期上千年的老祖，這回進階有望了！”
“可惡，若果真如此，煉獸宗之人可要更加跋扈了……”
如同熱油鍋裏濺進了冷水，上百修士瞬間沸騰起來，有部分人甚至瞬間目露兇光，朝正迅速逃離的那煉獸宗摘果之人追去。
另外幾個煉獸宗弟子反應很快，一邊紛紛將本命妖獸祭出阻攔人羣，一邊衆星拱月似的護着摘果同門離去。
在衆目睽睽之下，終究無人敢當場違背諾言攔截他們，只得眼睜睜看着所有煉獸宗修士離開了。
繁雅志眼睛一掃，敏銳地察覺有極少數人已經悄然退去。
這些人想去幹什麼，昭然若揭。這也正是他和允青霜想要達到的效果。
燕以敖臉色難看地看向兩個同門：“你們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繁雅志連忙道：“燕師兄，你不要急，這裏不是說話的場地，待會我們會跟你說清楚的。”
就在這時，邵綠走了過來。
一別幾年，曾經花容月貌的少女，如今卻在面上覆了輕紗，身上的衣物也格外嚴整，厚厚實實地遮住所有裸露的肌膚，連手上都戴了手套。
想來，當年被允青霜等人救下之後，雖然保住了性命，灼神焰留下的燒痕卻難以去除。
不過，她的修爲已從明心二階升到了明心巔峯，處在突破邊緣，想來，這對女子而言格外嚴重的打擊，並未讓她一蹶不振。
允青霜對此頗有些刮目相看，因此在邵綠開口詢問“多年不見，兩位道友別來無恙？”時，微笑着回了一句：“多謝掛念，無恙矣。”
“當日我神志不清，未曾謝過兩位不計前嫌出手相救，邵綠一直對此心懷遺憾。”少女深深鞠了一躬，“今日得見恩人安好，且短短几年，修爲便有如此進境，邵綠深感欣悅。”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於二位而言是小事，對我卻是救命之恩。”邵綠道，“此恩不報，我心難安，祕境內多有不便，若肯賞臉，出祕境之後，望能與兩位一聚。”
相視一眼，允青霜和繁雅志兩人同時應道：“可以。”
被忽略許久的燕以敖不耐煩地道：“好了嗎？”
“燕道友真是不改本色，如當年一般率性赤心，”邵綠顯然也認識燕以敖，知道他的本性，“不敢打擾幾位的正事，邵綠先行告退。”
在這短短時間內，在場修士大多已經散去，允青霜道：“燕師兄莫急，隨我來。”
繁雅志照舊御劍帶着青年飛行，燕以敖跟在兩人身後。
照着允青霜的指引一路輾轉，在大雪再次落下之前，三人穿過一道屏障，落在一處密林當中。
此處明顯正處於盛夏，茂木豐草，青翠欲滴。林中不時傳來陣陣清脆的鳥鳴，更襯得周圍幽靜。
允青霜放出神識在附近掃蕩片刻之後，又設了個結界。
看到青年如此謹小慎微，燕以敖神色舒緩下來，他似乎猜到了什麼，緊繃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