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晏懷崢擔憂的目光，她很想努力地拉出一抹笑容，嘴角僵硬，努力了也笑不出來，無奈作罷。
掩在被子下的手指，悄然地緊扣起來。
“小璇兒……”晏懷崢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爸，我這幾天都沒有聯繫阿胤哥哥，你想辦法幫我聯繫他吧？”
陸鳳璇的眼神裏坦露出深深的思念。
“他聯繫不上我，肯定也着急死了，爸，我想他，很想他……”
她的聲音都柔了，提到那個人，內心總是一片柔軟。
“御遲胤，他……”晏懷崢狠了狠心，“暫時聯繫不上他了。”
“小年夜那晚，他連夜開車過來，結果在珠灣大橋遇到一起連環車禍，他的車被撞墜入大海，目前已經是他失蹤的第六天……”
“嗡——”
從“車禍”兩個字眼開始，陸鳳璇就感覺她的大腦裏響起‘嗡’的一道拉長的刺響。
後面晏懷崢說了什麼，她聽不到，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像是有人朝她的頭部猛地狠砸一下，她驟然喫痛，連張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臉色一寸寸的慘白下去，連呼吸都微弱了。
眼中是搖搖欲墜、近乎破碎的殘光。
過了良久，陸鳳璇才找回說話的本能。
她僵硬地扯脣，看着像是在笑卻給人一種哭泣的感覺：
“爸，今天不是愚人節，您別開這種玩笑……開這種玩笑，我會生氣的，我真的會生氣……”
面前的她，在晏懷崢的眼裏就像是站在一層透明的冰面上，腳下看似站的平穩。
但其實，整個人搖搖欲墜，隨時可能會倒下。
晏懷崢的心中揪痛不已，大手伸過去扶住她的肩膀，聲音更沉了：
“爸知道你無法接受，可是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挺住，御遲胤愛你，我們也都愛你，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
陸鳳璇沒有說話，手掌下面，晏懷崢能感覺到她抑制不住的顫抖。
晏懷崢幾乎不敢眨眼，心疼地看着她：
“小璇兒，這一關可能是你人生中最難跨越的一道坎，可是你不再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着你一起跨過去。”
陸鳳璇眨了眨眼睛，一顆冰涼的淚珠凌空落下來。
她喃喃道：“爸……我那天收到他送的玫瑰花，花在我房間裏，我跟他講了，讓他彆着急……”
“我會在這裏等他，讓他不要着急，他可以等天氣晴好，太陽明媚的時候，再來接我回家，他答應了……”
“小璇，你想哭就哭吧，爸在這裏，爸守着你。”晏懷崢反而害怕她這麼平靜。
哭？
陸鳳璇沒有哭，她甚至還笑了笑：“他失約了，不能來接我，沒關係的，我可以去找他。”
“小璇兒！”
晏懷崢怕她會做傻事，按住她，神色掙扎，卻是不得不說道：
“剛纔我接的那通電話，是警方打過來的，他們說，已經找到了他的……已經找到他了……”
“找到他？”陸鳳璇蒼白的小臉上近乎麻木，“您的意思是，找到他的屍首嗎？”
“爸，他是御遲胤。”
陸鳳璇擡起頭，望着晏懷崢淡淡的陳述道，眉尖輕輕地擰了起來。
她繼續說：“他是御遲胤，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了，他答應來接我，他還沒有做到！”
“您知道麼，結婚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對我失過約，他不會騙我……”
“我還在這裏等他，他也沒有看到三小隻出生，他答應了我要做奶爸，他什麼都還沒有做呢，他怎麼可以！”
前面她是一汪平靜的湖面，而現在，她掀起了洶涌，聲音拔高而透出幾分失控的尖銳。
洶涌剛掀，她的情緒就在此時戛然而止。
晏懷崢瞧見她倒抽一口涼氣，兩隻手抱住自己的肚子，面露痛色。
他立刻明白過來，扶住她，厲聲朝後面喊道：
“醫生！你們快點過來！快點！”
陸鳳璇因爲情緒失控而動了胎氣，幸好他們有所準備，讓醫生直接在門口守着。
晏懷崢一喊，婦科的醫生檢查之後，立即替她注射了鎮定和安胎的藥物，使她陷入沉睡。
病房裏的動靜也傳到了外面。
晏老在外面等不住，進來的時候，恰好聽到醫生在跟晏懷崢說道：
“暫時只是虛驚一場，孩子也沒事，但孕婦的情緒實在不能遭受刺激，而且她懷的又是三胞胎，需要更加註意纔行。”
“先讓她睡一會兒，等她醒了過來，最好是再查一下B超確認一下情況。”
醫生臨時想到晏家人的特殊血型，頓了頓，目光又落到晏懷崢的身上。
“她的預產期在三月下旬，RH血型稀少，哪怕是我們醫院也只有少量庫存，你提前找一下，最好是非親屬獻血，親屬血緣容易造成溶血，等到生產的時候要隨時保證血量庫存。”
同一血型，不能親屬血緣獻血。
晏懷崢記下了：“好，我知道，我這就派人去找RH血型的捐獻者。”
“小陳，我孫女沒事吧。”
晏老看着躺在病牀上的陸鳳璇蒼白的小臉，眼神裏充滿了心疼，實在恨不得代她受這份罪。
“她的臉色這麼差，是不是哪裏還疼啊，你要不再檢查一下。”
“老爺子，您孫女的身體底子不錯，只是剛受了驚嚇，臉色才變成了這樣，躺着多休息兩天就能養回來了。”醫生回答道。
“暫時沒什麼事了，留下一個家屬在這守着，有什麼事再叫我們吧。”
“好好，以後辛苦你們了。”
等到醫生們魚貫而出，晏老和晏懷崢坐到病牀邊，守着病術上的陸鳳璇。
過了一會兒，晏懷崢開口道：“爸，我剛纔接到帝都打來的電話，”
“怎麼？”晏老扭頭，心裏抱了一絲希望。
然而當他看到晏懷崢眼睛裏的沉重，晏老心裏咯噔一下，問道：
“……找到了？”
晏懷崢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找到了，屍首已經被御家人領回去了。”
“那你儘快過去一趟吧，小璇還是留在這裏，她是雙身子的人，不宜奔波。”
說完，晏老忍不住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
世間最痛苦的。
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