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已經醒了。
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被棍子打的脫臼的手腕裹着一層黑乎乎的膏藥。
小姑娘很堅強,就算傷成這樣也沒有哭。
反而還略帶歉意的對慕保國笑了下:
“二伯伯,這次又麻煩您了。”
慕保國正在給她倒熱水:
“不麻煩。”
他把鐵杯子放在醫院掉了紅漆的,病牀紅櫃子上。
因爲常年勞作又黑又粗糙的手略顯笨拙的扶起三丫,坐在牀邊的慕南南也伸手幫着。
“閨女啊。”
慕保國看着半靠在牀頭臉色青白的三丫,半是心酸半是無奈的道:
“二伯伯不是跟你說過,你娘再打你的時候就跑到伯伯家,我來給你作主。”
三丫垂下頭,聲音很低:
“我跑了,但半路上又被我娘給抓回去了。”
她一個小孩兒,是跑不過大人的。
慕南南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消極和認命,甚至還有,厭世。
她伸出小手,動作極輕的摸了下她的頭:
“三丫姐姐已經很勇敢了,南南覺得你很棒!”
懂得在遭遇羞辱和欺凌時反抗,真的已經很勇敢了。
聽着她奶呼呼的小嗓音,從醒來就很堅強的三丫忽然紅了眼眶。
以前捱打時,她也反抗過她娘,但後來被她爹指着鼻子罵不孝,她家周圍幫她說過話的大娘和大嬸也都在說她,說什麼被打的狠了可以跑,但不能跟大人對打,那樣就是不孝,是會遭天雷劈的。
沒有一個人誇她勇敢,所有人都在指責她的行爲。
大人打小孩兒就是天經地義,小孩兒反抗一下就是不孝。
哪怕她娘打她的緣由總是無緣無故。
所以後來,她再也沒有反抗過。
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稚嫩可愛的小奶娃,望進那雙澄澈的大眼。
漆黑又純淨,沒有被世俗污染,剔透的像琉璃珠子。
乾乾淨淨的,包容了世間所有善意和美好,沒有任何人能將其染上顏色。
“南寶……”
她低聲念着慕南南的名字,念着念着就流出了淚。
爲什麼那麼多大人,都比不上一個小孩子呢?
見她哭了,慕南南有些無措:
“三丫姐姐,你別哭了……”
她從小兜兜裏拿出一個小小的手絹,擡着小胳膊給她擦淚。
三丫抱住了她,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悶聲的哭。
哭盡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聽着讓人不忍。
慕保國不忍心聽,起身去了病房外。
他摸了摸腰間的菸袋,臉上滿是哀愁。
慕啓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一幕。
“爹。”
他走近,隱隱約約聽到了三丫壓抑的哭聲。
“爹,您打算怎麼辦?”
他斜靠在慕保國旁邊。
慕保國瞪了他一眼:
“沒看見你爹我正愁着。”
病房裏的哭聲變小,慕啓站直:
“堂嬸打三丫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跟堂叔打什麼算盤,村裏人都知道。”
“不就是聽信了以前那個神婆的話,認爲是三丫阻了他們生兒子的路,想把三丫打死,再生一個嗎?”
“今兒個您救了三丫,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堂叔跟堂嬸擺明了是要她的命,不把她從那個家裏完全撈出來,今天的這事兒還會發生。”
慕保國隔着菸袋摸菸嘴,臉上的表情更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