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飄了整整一日,從天光大亮到繁星點點,他整個人猶如放空了一般,腦海裏回想着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
明明已過半年,初見她的場景卻彷彿還在昨日,他記得她是如何撞上的馬車,如何留在他身邊。
如今想來,才知道她的一顰一笑,早已刻在了他的心上,他或許比想象中還要更早的喜歡上她。
若他能更早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兩人也不至於到如今的地步。
是他自己親手將心愛的女子,一步步推遠,落得這個下場也是活該。
周譽仰天看着星辰,竟是失笑出聲,河面上迴盪着他的笑,也就是那一刻,他決定要放手。
不甘心纔會不停地糾纏,只有真的歡喜,纔會不捨得她難過。
沈菱歌想要自由,他便給她自由,她想要個普通的教書先生過平淡的生活,他便給她這樣的佳婿。
只是他做不到沈菱歌那樣的大度,他沒辦法看着她成親嫁人,恰好惠王逃走,他便藉機離京。
當時周譽以爲,這輩子或許都無法再見她了,甚至在昨夜,他也想到過,此次進山應是凶多吉少,卻依舊義無反顧。
他本就孑然一身,唯一不捨的她,也已爲她安排了一切,他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卻怎麼也想不到,今日會在此處見到她。
周譽有片刻的恍惚,直到黑煞離他越來越近,馬上人的模樣也愈發清晰,才知道他確實沒有做夢。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馬上的人,眼裏似有驚濤翻涌,他的眼尾發紅,攥着繮繩的手指緊地發白。
此刻,世間所有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他狂喜的心情。
“谷內有埋伏,不能進去。”很快黑煞就帶着兩人到了他的面前,沈菱歌壓低聲音着急地向他解釋,“我前些日子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見你會來此處,周譽,你信我一次,真的不能進去。”
可週譽卻對這些充耳不聞,只是眼眶發紅地盯着她,一字一句低啞地道:“你爲何要來?”
沈菱歌正在滿腦子地想,該怎麼辦說服他,光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夢,讓他帶着五千將士退走,聽着都覺得離譜。
但沒想到,他一開口問得卻是這個。
“來救你。”
“即便明知是死局,你也要來?”
沈菱歌咬着蒼白乾裂的下脣,猶豫片刻後不再逃避,直勾勾地與他對視:“是,我不想你受傷,不想你出事,更不要你死。”
即便明知道此路艱難,卻依舊渾身風雪地趕來,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攔下他,哪怕同生共死,她也要與他在一起。
周譽驀地笑了,“沈菱歌,沒機會了,我給了你選擇的權利,是你自己送上門來。這一次,便是死,你也得留在我身邊,沒人能讓我放手。”
他咬着牙一字一頓,囂張又恣意,一掃之前身上的陰鷙鬱結,好似那個桀驁不馴的殺神又回來了。
“我也沒打算要逃。”沈菱歌愣愣地看着他,低聲輕喃了句。
周譽離得遠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只看到她的脣瓣動了動,他沒什麼耐心,輕夾着馬腹,策馬到了黑煞身邊,誰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
周譽早就看到了,他們兩親密的同騎而來,胸中有股怒火在燒,真是可笑,他之前竟然會蠢到去給他兩求聖旨,真是恨不得這就回去把那玩意給撕了。
不過不礙事,只要得了她的答覆,不論她是出家還是出嫁,他都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搶回去。
沈菱歌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時,人已騰空而起還換了個地方。
周譽的動作太過突然,將她嚇了一跳,她慌手慌腳地抓緊了繮繩,身子不安地往後靠去,便撞到了堅硬的盔甲,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這人要做什麼?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呢,他還要不要臉面了。
她無比慶幸的是,趙琮有先見之明讓她換了男裝,不然真該找處雪堆,將自己給埋進去纔好。
沈菱歌只覺氣惱無比,手肘用力地往後頂了頂,等撞得手肘發紅纔想起,他那是盔甲,她這叫以卵擊石。
果然,她正捂着撞疼了的手肘輕揉,便聽見他的悶笑聲響起,他不僅是笑,還笑得胸膛都在震動,連帶懷裏的她被震得發疼。
頓時臉也跟着燒了起來,周譽真是太太太混蛋了。
“有什麼好笑的,趕緊走了。”沈菱歌心虛的很,眼神不安地在趙琮以及烏泱泱的將士們身上亂飄,生怕被人發現他們兩奇怪的互動。
但好在周譽帶出來的兵,各個軍紀嚴明,讓停就停讓走就走,絕不會東看西看,此刻一個個都目不斜視,沒人敢往周譽身上亂看。
“走哪去?”
“山谷裏有陷阱,自然是回去,難不成還進去送死?”
她怕周譽不信,還將他們如何設陷阱說得清清楚楚,“你們徘徊不前,他們恐已有了懷疑,一會追出來,只怕不是他們的敵手。”
“不會,周炆篤定我會進內,他也絕不會追出來,而我們,同樣不必走,不僅不走,還要進。”
周炆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尚不可知,但定然打不過他手中五千勇士,故而周炆也絕不會冒險追出山谷。
他們兄弟彼此瞭解,周炆知道他絕對會進去。爲了防止埋伏被發現,周炆更不敢漏出絲毫馬腳,即便他在山谷外徘徊,也只能守株待兔地等着。
沈菱歌滿臉皆是不解,這豈不是去送死,她與趙琮一路商議,覺得雪山崩塌,絕不會是偶然,應該是他們在山頂埋了震天雷。
震天雷一響,纔會造成山體崩塌。
人如何能與那玩意抗衡?
“你不要命了?”
周譽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鷙,周炆居然敢在此處用震天雷,他這是要鬧得列祖列宗死了都不安生,他既是要鬧,他便陪他鬧個痛快。
“多虧了你,之前是我沒想到,他敢兵行險着,如今既是知道他的計劃,便可趁機將他一網打盡。”
沈菱歌聽不懂這些,只知道太過危險,不想讓前世的死局重演,有些氣悶地掙扎了兩下,“放我下去。”
“菱菱不信我?”
若是其他時候,她定然信他戰無不勝,唯獨此刻,她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