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蕭熠還挺喜歡皇祖母的。
雖然現在他是跟在父皇身邊,因爲經常生病也很少會出自己的院子,時常都在牀上躺着,一躺就是十天半月的,但皇祖母經常會來看他,也總是會給他帶些新鮮玩意兒供他解解悶兒。
於是他跟着太后去昭和宮時,心裏也是很願意的。
到了昭和宮,蕭熠被安置在了太后寢殿後頭的一個大院子裏,然後便是跟着太后在昭和宮裏種花種草。
蕭熠從小就被皇后教導的很好,五歲的年紀已經很懂禮也不吵鬧,安安靜靜的跟在太后身邊除除草,澆澆水,不像他五皇弟這個時候還在外頭瘋跑着上房揭瓦被他母妃三天一揍。
有了些東西分散注意力,小小的太子殿下稍微不那麼難過了。
只是這些到底是暫時的。
這天夜裏,蕭熠夢到了他母后,看着母后在夢裏越走越遠,他怎麼跑都追不上,蕭熠哭着從牀上驚醒了。
雖說皇宮裏,入夜之後便寂靜無聲了,但昭和宮裏好像又比之前蕭熠待過的地方都要更加安靜幾分。
小小的蕭熠從牀上坐起身,看向窗外。
外頭的月亮很圓,月光更是皎潔,他擦了擦眼淚,誰也沒有驚動,自己爬下牀走到了窗邊。
蕭熠站上窗邊的椅子,趴在窗臺上看着天邊的月亮發起了呆。
他母后就很喜歡看月亮,以前父皇來母后宮中用飯後,他們兩人就會一起在母后的宮裏看月亮,蕭熠被他們牽在身邊,三個人慢慢的在母后後院的小花園散步。
蕭熠那時候不知道月亮有什麼好看的,雖然現在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看着月亮,能想起母后溫柔美麗的臉,和寵愛的笑。
看了一會,小蕭熠似乎是覺得在窗邊趴着看有點不太過癮,於是他又偷偷穿了一件中衣,趁着宮人不注意,溜出了屋子。
他想像以前一樣在院子裏邊走邊看月亮。
不過到底是對昭和宮不熟,這天晚上他往回走時有點迷路了。
然而也是湊巧,蕭熠一個宮人都沒遇着。
小小的孩童邊走邊走些發愁,一擡眼,突然看到了一個還亮着燭火的屋子。
那是她皇祖母的寢殿。
於是蕭熠想,那就去找皇祖母吧,讓皇祖母着人送他回去就好了。
只是等他走近了,便聽見了屋裏有人說話的聲音。
小蕭熠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站定,也不說話了,因爲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此時蕭熠正站在寢殿一側的窗邊,不是正門,他又仔細聽了聽,好像是蘭妃娘娘的聲音。
寢殿裏燭火幽幽,太后坐在軟榻上,蘭妃坐在她對面。
“姑母,大哥讓我來問您,太子這邊……”
太后撫着手邊的團扇,輕飄飄的看了蘭妃一眼:“熠兒即便再聰慧,如今也還年齡小,有些孩子心性,誰待他好他自然就會更親近誰,我這頭的事,你讓老大就不用操心了。”
蘭妃聽後點點頭:“是,姑母,我回去便給大哥去信,只是我們熾兒,姑母當真不能也關照一二麼?”
“瀾兒愚鈍。”蘭妃趕忙應了聲,壓低了些聲音,“我知道姑母自有安排,只是熾兒是我親生,日後姑母疏遠他,我怕他會難過……”
太后聞言沉聲道:“你入宮也這麼些年了,應該知道,這宮中,誰不是走一步看三步?華家如今已是望族,哀家坐着太后這個位置,你也誕下了皇子,但皇上到底非我親生,且對皇后一往情深,不現在就收斂鋒芒,你以爲華家日後會如何?”
“太子沒了生母,皇上難道會看着華家繼續做大?哀家若是不避嫌,華家樹大招風。”
蘭妃聽後默了默,終於是點點頭:“是,姑母的用心,瀾兒曉得了。”
“嗯,”太后淡淡應了一聲,又道,“該交代的我都早已與老大交代過,往後你便少來昭和宮吧,熾兒那邊你也要與他說明白,悉心管教。”
蘭妃聽後趕緊應下,沒多久便離開了。
又一會兒,寢殿裏熄了燈,是太后睡下了。
盛昔微聽到這裏,有些着急的揪着蕭熠的袖子仰頭問他:“那殿下呢?殿下沒有進去找太后娘娘麼?”
那麼小的人,偷聽到這番對話便能知道是對自己不利了麼?
盛昔微覺得不能吧……
後來又想想,殿下七歲就作論了,這麼一說好像也合情合理了起來?
蕭熠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了她的疑惑,他低笑一聲:“小孩子其實最是敏感,加之我那時喪母,其實總會想的更多一些,雖然可能不能完全分辨出什麼虛情假意,但誰是真心實意卻還是能感受到的。”
那晚他偷偷聽到了這番對話,心裏模模糊糊地覺得,他的皇祖母好像不是他以爲的那樣了。
小蕭熠憑着直覺沒有去推開寢殿的門,而是自己又偷偷摸索着繞了點路,終於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溜進房間睡下,第二日起來便像是把這些事都忘記了一般,依然跟着太后種花種草,或者在昭和宮裏放放風箏玩。
蕭熠沒有將那天晚上聽到的話對別人講,只是默默的從自己的角度觀察皇祖母。
而他的太子妃是一個合格的聽衆,只是問題總是有些多。
於是就見她又舉手發問:“殿下連父皇都沒說麼?”
蕭熠看着這姑娘煞有介事的模樣,像在書塾聽課似的,他好笑的拉下她的小手握住,重新塞進薄毯裏,看着天邊那輪明月緩緩道:“那時我把這個當成了自己的一個祕密。”
“我以爲,只是因爲父皇更加偏愛我,所以皇祖母纔對我好,也是因爲要保護華家,所以皇祖母才疏遠他們,單單是這樣來看,其實皇祖母沒有做錯什麼,即便她對我的好沒有那麼真心實意,但也只是讓我心裏有點難受而已。”
盛昔微聽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這樣看,似乎確實可以說是人之常情,皇祖母只是有自己的態度,倒是也沒礙着誰。但殿下,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對麼?”
她看着蕭熠,若當真只是如此,太后對她這樣的態度就更加叫人奇怪了起來。
蕭熠的眸色在某一瞬微微沉了沉,很快又被他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