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最濃處的湖心亭中,一溫婉女子倚硃紅圓柱而坐,手捧書卷,裙袂飄揚,人景皆如畫,宛如謫仙子。
但此時若有人靠近,便會發現這位仙子般的人物,正如凡塵潑婦般罵罵咧咧。
“外谷找的這是什麼狗屎丹方!
雞心花能與四季草相配?這配出來是給人喫的?
一羣廢物!整日蒐羅些殘次丹方,浪費老孃時間!
嗯?
方曉木那廝?
私測煉丹資質?
親傳找茬!楚羨魚護短罵人?!
有好戲看了!”
嗖的一聲,這位名喚陳文若的女性丹師宛如離弦之箭,朝驗靈堂方向疾馳而去。
看修爲竟也不弱,與吳雲一般,同是築基大圓滿。
……
仙墟谷誰都知曉,衛欽天的丹道資質只比首席丹師楚羨魚弱上一線。
若不是因爲他靈氣修爲實在太差,遲遲無法掙脫築基束縛,他怕是早就成了四品丹師。
即便如此,一向寡言的谷主商離也曾多次當衆對他表示讚賞。
並許諾若是他能把仙墟中的藥草記到十萬株,便親自煉一顆六品正血丹給他作爲獎勵,助他突破靈寂境界。
所以收到方曉木傳訊之時,衛欽天正在獨闖仙墟。
等他再次被卡在七萬九千八百六十一之數,無論如何再也記不住半株藥草時,他的靈識才被化形爲耄耋老者的仙墟之靈踢出外界。
“你今日已到極限,出去吧。”
老人形貌極其蒼老,亮白銀髮被一根枯枝潦草的束在頭頂。
白袍平平無奇,周身也沒有半點靈氣波動。
唯有一雙深邃幽遠的碧綠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仙墟外,盤膝而坐的衛欽天靈識入體,眼中漸漸恢復了往日神采。
“方曉木?私測丹資?楚大師姐也在?”
再度看了一眼已經完全隱入陣法中的仙墟,衛欽天長嘆一聲,起身消失。
“權當出去散散心好了,以大師姐的修爲,怎會不知曉丹道常識?
既然知道,她還帶人私測資質,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那人與她私交不淺,她拒絕不得。
二是那人靠山甚大,大到連大師姐也需謹慎處事。
且去看看,方曉木此人乖戾自私,萬不可輕信他一面之詞……”
……
“這就是測靈爐?”
看着眼前晶瑩剔透、仿若通體由藍星玻璃打造的巨大丹爐,饒是以吳雲兩世爲人的超強定力,一時也難掩驚容。
哪怕早先還未進入內堂,楚羨魚就向他介紹過測靈爐的巍峨雄偉。
可當真正站在這尊龐然大物的面前時,他才重新領略到什麼叫巍峨!
地級靈器測靈爐,三足圓頂,佔地六丈,高有三丈。
吳雲當然知道,仙棄衆修口中的一丈,約等於藍星那邊的三米三。
也就是說這尊仙墟谷用來測試資質的測靈爐,光是佔地面積就達到了驚人的十九點八、約等於二十來米!
站在爐前,吳雲需要把頭仰到極限,才能看到爐蓋。
當然,他若是當真想看,完全可以乘雲上去看個夠……
體型僅是其一,甚至可說只佔了很小一部分。
正在讓他呆住的,是楚羨魚所介紹的、這尊測靈爐的造價。
按他的瞭解,尋常散修若是想攢夠這十萬靈石,在每日都有人搶的前提下,最少也得搶個兩百年的時間。
而在正一宗這樣的三品大宗,只要入了宗門,就能享受這些底蘊福利,比之風裏來雨裏去的散修好了不知多少倍……
“對於大型地級靈器來說,這算是中等偏下的價位了”,楚羨魚早就習慣了小吳師弟的年少無知,嘴上說對他低聲說着,眼睛卻盯着一旁焚香清塵的方曉木。
見他施了清塵小術後作勢就要跪地祈天,楚羨魚忍不住了。
“方曉木你在作甚!還不快過來開啓靈爐!”
焚香清塵、跪地祈天,這是正一丹會時開啓測靈爐,纔會有的開爐大禮。
也沒什麼作用,僅是爲了體現一個尊重丹道。
“可現在又不是丹會盛典,要測試的也只有小吳師弟一人而已,他焚什麼香?”
隨着楚羨魚的呵斥,吳雲也注意到了方曉木的怪異舉動。
“從楚大富婆的反應來看,這應該不是開啓測靈爐的必需步驟,而是他自己要做的。
他還想耍什麼花招?”
方曉木還想耍花招?
不,他只是單純的拖延時間而已。
通知了仙墟谷內除楚羨魚之外最有分量的三位丹師之後,他已經不打算再親自當出頭鳥了。
“那三人不來,絕對不能開啓測靈爐!
測靈一般極快,只需手覆爐足便可,且他還是修靈天才,根本沒有煉丹資質可言,測試過程會更加迅速。
我此時開了爐,若是那三人來得慢些,便看不到他測出廢柴資質那一刻了!
吳雲小兒!
不管你是爲了消遣魚妹,還是當真不知天高地厚想做丹師,我此次定讓你身敗名裂!
不好好做你的親傳弟子,竟然妄圖染指丹師。
你們這些修靈莽夫,連給丹師提鞋都不配!不配!”
心間大吼,方曉木面上卻顯得極爲從心,立即停下手中動作不說,還佯裝疑惑的問道:
“大師姐何故叫停?此開爐大禮乃離師定下,可是我做得不對?”
“只有吳師弟一人測試,哪裏需要這般繁瑣?
你一再拖延,不會是想對吳師弟不利吧?”
楚羨魚柳眉深皺。
以她的心境修爲,一眼就能看出方曉木此舉大有貓膩。
且這貓膩,肯定對吳雲不利!
奈何人心終究隔了肚皮,她是看出不對勁了,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分析出不對勁的原因。
要說方曉木能成爲二品丹師,心境修爲也不算太弱。
起碼在真實目的被楚羨魚戳穿的基礎上,他不僅能保持鎮定,甚至還能用一種不甘卻又無奈的複雜神情自嘲笑道:
“吳師兄乃親傳弟子,我一個小小丹師,哪裏能對他不利啊?
何況吳師兄修爲高深,連隱藏了修爲的金丹叛徒都只能含恨而退,遑論我一個築基初期?
再者說了,就算我當真有害人之心,不是還有師姐在側嗎?”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楚羨魚轉念一想,確如方曉木自己所說,就算他有害人之心,也不可能當着她這個靈寂大圓滿的面對吳雲不利。
“既如此,趕緊開爐,今日輪到我在萬丹樓中當值,沒閒工夫陪你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