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若是不覺得驚愕,那才叫奇怪呢。
“這簡直是荒謬至極怎麼可能天底下會有這樣的事情”
方雲喃喃自語道:“秦楓,你的這個觀點簡直是瘋了”
“君王犯法,難道也要剁去手腳不成”
“誰來監督天子,誰又能對天子斧鉞加身”
秦楓笑了笑說道:“閣下應當知道,法之目的是爲了使民不敢違法,不想違法,最終不願違法,從而成爲順民”
“任何刑罰只是手段,以法化民,纔是目的”
“對天子亦是如此”
秦楓信馬由繮,侃侃而談道:“法非是要斬下天子的一手一足,而只是希望天子遵行法律,不要肆意妄爲,爲禍蒼生天下”
“只要天子知法守法,就算不成爲明君,但至少不會成爲昏君”
方雲聽着秦楓這有如天方夜譚般的理論,嗔目結舌道:“那誰來監督天子這不切實際”
此時此刻,秦楓卻是擡起手來,指向方雲。
“儒家人”
“秉持一顆公心的儒家人,最適合做皇權的監督者”
法家小世界的方雲,畢竟不是中土世界那個機杼百出,胸有猛虎的方運,此時也是悚然一驚。
“你法家竟願意讓儒家來做皇權的監督者”
秦楓笑了笑說道:“荀況是李思與韓非子之師,又擔任過稷下學宮的祭酒,既是法家祖師,又是儒家巨擘”
“他曾經說過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
“意思是,不教育人而只嚴厲地懲罰人,那麼刑罰就會繁多無比,而且奸邪之徒還是會層出不窮”
“如果只教育人而不懲罰人,那麼人民中的害羣之馬,就無法被懲處”
秦楓淡淡說道:“法家目前的問題,就在於不教而誅,儒家目前的問題則在於教而不誅”
“若能兩者合一,何愁天下不治”
“只要天下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安享太平,誰家的思想,誰家的手段,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敝帚自珍的門戶之見,究竟是對先輩的繼承,還是背叛呢”
聽到秦楓的話,方雲也是愣住了。
“你法家一向排斥儒家,恨不得將我儒道根絕,一勞永逸,以除後患”
“你竟肯讓我們儒家參政”
秦楓笑着說道:“儒家也好,法家也罷,以禮治國,以法治國,還不都是爲了長治久安,爲了天下百姓”
“若只是執着於一家的名利權勢,那便是對儒、法兩家初心的背叛,這是欺師滅祖”
秦楓的最後一句話,既是說給自己聽的,更是說給方雲聽的。
果然,方雲在聽得秦楓的話之後,半晌不言不語,似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良久,他方纔開口道:“那你要我做什麼”
“寫信給李思搖尾乞憐嗎”
秦楓笑了笑說道:“儒生有儒生的風骨,自是不可能讓您做這件事情的”
“不過我需要您寫一封信給陛下,贊成實行郡縣制。”
畢竟一直以來,稷下學宮的主旨都是要求秦王朝恢復分封制,恢復周禮。
現在陡然變成了贊成郡縣制,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會以爲稷下學宮變節了,迫於秦王朝的壓力,折了自己的氣節,做了王朝的走狗。
清譽是儒生的第二生命,甚至儒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這樣的代價,實在是
秦楓見方雲似有猶豫,又開口說道:“個人榮辱與百姓蒼生相比,孰輕孰重,方祭酒心內自有一杆秤”
“畢竟,如果秦王真的焚書坑儒,天下儒生或視秦王朝爲仇寇,或畏懼暴秦而敢怒不敢言”
“儒生監察帝王天子,教化百姓,就成了一句空話”
“所以請方祭酒務必忍辱負重於一時”
秦楓苦口婆心勸道。
“即便揹負一時的罵名,青史悠悠,也必會爲方祭酒昭雪冤屈。”
方雲一直堅毅的目光,終於動搖了。
“可是,秦王受李思蠱惑,早已對儒道恨之入骨”
“僅憑我一人,怎麼可能”
秦楓擡起手來,指了指自己。
油燈之下,他臉上的表情,成竹在胸。
“方祭酒,接下來的一切,都請交給我吧”
此時此刻,廷尉府祕牢底層。
穿過幽深的長廊,侏儒孟優的身後,立着三名廷尉府侍衛。
一人託着紅漆托盤,上面盛着酒壺和幾樣精緻菜餚。
另外兩人則擡着一件白布罩着的東西,搖搖晃晃着來到了祕牢的最深處。
搖曳的油燈火苗之下,映照着韓非子那一張消瘦的面龐。
孟優看了一眼坐在囚室內的韓非子,尖聲笑道。
“韓非子,奉李相的法旨,我等該送你上路了”
韓非子聽得孟優的話,眉頭驟然皺起:“我的信箋,陛下是怎麼答覆的”
孟優登時就冷笑了起來:“你以爲秦楓大人真會幫你送信不成”
“大人是消遣你玩的你這呆子”
“大人的話,你居然當真了,哈哈哈”
“想不到你韓非子聰明一世,生死關頭居然也這麼好騙啊”
韓非子聽到孟優的話,登時就愣住了。
“你你說什麼”
“這這怎麼可能”
看到韓非子大驚失色,大失所望的模樣,孟優的聲音尖利而得意地冷笑了起來。
他接過身後侍衛遞來的白瓷酒壺,在三名護衛的保護之下,緩緩走進了囚室,對着韓非子獰笑道。
“李相說了,你雖屢屢與他做對,不過他念在同門之情”
“不但給你留一個全屍,特許賜給你毒酒,還給你準備了入土安葬的棺材”
“韓非子,李相對你可真是仁至義盡了”
“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啊”
孟優冷笑着一步步逼近過來。
“這酒,是你自己喝呢”
“還是要我們餵給你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