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我腦補能力那麼強。”林過雲伸手摸了摸自己現在正在慢慢變化的臉,“我都說了,我已經快成你了,總能看到有些東西。”
林過雲擡手摸臉的這個動作,很不順暢,像是新手木偶師操縱的木偶一般,甚至顯得有點笨拙。
雖然因爲呼嵐的崩潰,他體內另外一股意識的瘋狂勁頭少了不少,但是隨着侵蝕的加深,他的身體還是在變得越來古怪了一點,像是有一些部分被人奪走、隔離了一樣。
耳邊也充滿了一種極爲嘈雜的聲音,有人瘋狂地在他的耳邊囈語、低聲發笑、或是高聲吶喊着,一幕幕不連貫,甚至沒有邏輯性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的面前。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他們介紹一下……”
“齊子平,我殺了你!!”
“姐姐,姐姐對不起……”
“我要過上好日子,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過上好日子!!”
這些不同的信息混雜重疊在了一起,顯得無比的混亂,持續的衝擊甚至能讓一般人的大腦直接崩潰掉。
雖然林過雲表面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侵蝕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意識和身體之間的配合了,雖然通過吞下黑色晶體,主動加重自己侵蝕的行爲,他規避掉了呼嵐的領域壓制。
但是如果沒有辦法抑制侵蝕加深的話,他很快就會變成怪物醫生,或者別的幾隻精英怪的模樣了吧,從他體內孕育而出的呼嵐的意識,取代掉他,控制這具身體的所有行動,或許會成爲呼嵐手下的忠犬也說不定。
不過這種事情,林過雲在吞下第二塊黑色結晶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自然準備了後手以應對,他笨拙地伸手進自己的口袋裏面,往外掏着東西,口中倒是沒有停止和呼嵐對話。
“關於記憶的暗示太多了,甦醒的左彤有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第三人民醫院裏,被擊殺的怪童,讓我看見了他被改造前的記憶,怪物醫生的手術中同樣出現了他的記憶走馬燈。”
林過雲如數家珍一般地回憶着整個事件的經過,“特別是怪物醫生,從他身體內剝離這黑色晶體之後,幻境纔出現,而每一個給他進行手術的人,都會變得更加恍惚,受到的侵蝕也會加重。而你控制老院長警告我,並且將正在上樓檢查自己的‘病人’的怪物醫生調回來的事情,更是讓我明確了,這座小鎮裏侵蝕的本質,就是你的記憶、你的人格侵入他人體內。”
林過雲一口氣說完了一大串自己的思路經歷,手也終於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同樣是一把晶體,只不過顏色和他之前吞下去的那兩個塊純黑色的不同。
林過雲這一把掏出來的晶體,灰的、綠的、紫的、紅的,顏色十分豐富。
林過雲從中間撿了兩塊扔進了自己的嘴裏,他整個人又猛地戰慄了一下,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渾身抽搐了幾下。
像是往滾燙的熱油裏澆了一瓢水一般,林過雲那原本就吵鬧無比的腦袋裏面,又多了兩位新的戰士。
“你不覺得南華鎮裏,愛寫日記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嗎?”明明腦袋裏吵得已經要炸開了,林過雲的表情卻舒緩了起來,左右扭動了兩下脖子,發出了幾聲“咔咔”的響聲,從地上站起來。
先前他動作裏面充斥的那種彷彿身體和靈魂不相匹配的笨拙感基本全都消失了,他又能帶着嘴角揶揄的笑容去揭露所有呼嵐想要隱藏起來的事情。
“醫院裏散落着醫生的日子,學校裏有學生的日記,法院裏的陪審團員們也有各自的日記留下。怎麼?這還是個類魂遊戲啊,靠道具描述來補充世界觀?開什麼玩笑?”(註釋一)
“從怪物醫生體內取出來的黑色結晶告訴我,記憶是可以有具體形態的。”林過雲把最後一塊黑色的晶體拿在了手中,捻動把玩着,“那既然能有黑色晶體這種形態,又能不能有其他的形態呢?比如說日記,這不就是一種記錄了記憶的具體形態存在嗎?”
依舊被背後重壓壓倒在地上的季青臨聽到林過雲的話,瞳孔猛然一縮。
她突然想起,不管是學校,還是法院裏,找到的那些日記,林過雲都沒有親自去閱讀過,而是讓她念出來的,爲此自己還罵過他懶狗一條。
但是現在想來,這種事情根本不符合林過雲的性格不是嗎?!
他是那種能夠在大家都覺得正常的信息裏面發現線索的人,在第一次任務裏,會爲了獄炎兇骨的信息拼上性命,第一個衝回小屋,對於信息的質量,他應該尤爲重視纔對。
即使季青臨讀得很認真,沒有缺字漏字,但是中文所獨有的特點,就決定了語氣、語速、語調都會成爲信息表達的一部分。同樣的一句話,讀的方式不同,聽者能夠獲得的信息也是極爲不同的,近年裏常說的陰陽怪氣就是這麼個意思。
“你可真是好棒棒哦!!”重音落在“棒”和落在“真是”上面,完全就是兩句截然不同的話。
所以以林過雲的性格,他斷然不該選擇讓自己去念,而是會自己看,用最直接的方式審視每一個文字纔對。
除非他看不到那些東西。
季青臨想起了在學校裏,她第一次將那幾份學生的日記遞給林過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林過雲先是瞳孔一縮,然後詢問自己那是什麼,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他在醫院裏找到的日記。
現在想來,他當時根本的目的,根本不是給自己看那幾分紀元找到的日記,而是在確認,自己口袋裏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表層空間看到的所有的日記,在裏層空間裏,其實全都是各色的晶體,是來自於不同人的記憶的具現化,而之所以這些其他人的記憶晶體會隨意的散落在地上,是因爲他們都已經被呼嵐的意識侵蝕掉了。
終於,季青臨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說,呼嵐或許早就不算是一個人了,而是變成了某種詭異的精神寄宿體,像是病毒一樣,不斷地感染着南華鎮範圍內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