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月的表情在一瞬間連續變化幾次，從兇惡興奮到驚慌失措，再到最後的兇光畢露，她死死地盯着林過雲：“你還能用你的神明賜福？”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不能用的？”林過雲聳聳肩膀反問了一句，“難道是因爲我剛纔被呼嵐一把抓住了脖子差點掐死？哦，你是這麼想的是吧，我的能力是超高速，這是依託與身體素質發動的能力，現在沒有完全呼嵐化的人，都被壓制了，連站起來都費勁，所以我肯定不能再使用超高速了，所以纔會被掐脖子？”
呼月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林過雲對她思維邏輯的猜測，還是死死地盯着他，林過雲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想要殺一個人的眼神是隱藏不住的”，這怨恨已經快要從眼眶裏溢出來了好不好。
“哎。”林過雲嘆了一口氣，“首先啊，你憑什麼覺得你就知道了我能力的正體呢？呼嵐借老院長的身子跟我大談罪孽，然後把怪物醫生拿回來堵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幕後boss可以控制這城裏的怪物，那我怎麼可能還那麼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能力說出來嘛？
“你真的不覺得我那幾句臺詞很尬嗎？你敗北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太慢了，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什麼的。明顯就是我一時間沒想出謊話，臨時現編來懵你們的好不好。”
“接下來，你肯定要問……”
“你怎麼知道我會對呼嵐動手的？”這句話幾乎是林過雲和呼月兩個人一起說出口的，林過雲還故意模仿了一下呼月的聲調，不過模仿得很劣質，又夾又做作的嗓音，讓呼月的表情又變得猙獰了兩分。
“這真的也要問嗎？”林過雲翻了一個白眼，“你這樣真的會拉低你作爲BOSS的檔次誒。”
“爲了活下去，你能夠假裝自己就是呼月，在欺騙了其他呼嵐的同時，證明你對能不能真的復活呼月這件事並不在意，不管是因爲你沒有愧疚感，還是因爲單純道德底線比較低，總之你肯定不可能是什麼純良貨色，我防着你一手又有什麼問題嗎？”
嘲諷完呼月，林過雲就又看向了呼嵐：“現在看清楚情況了沒，別說成功了，這絕對是你完成的最惡劣、最差勁的試驗品。”
“你也別幻想着，這次不成功，只要實驗的次數夠多，時間夠久，總能夠完成的。基因是自私的，因此人的本質也是自私的，那些純潔的、樂於奉獻的美好品質，總歸只是人性中短暫的花火，你的愧疚也好，你想復活呼月的執念也好，隨着時間的流逝，絕對會扭曲。
“從爲了某個偉大的理想而追求更長久的存活，最後變成了爲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甚至將原本的理想和成果都踐踏殆盡，這樣的人我見過太多了。”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呼嵐的動搖已經很明顯了，但是他還在搖擺着，還差最後致命的一擊。
“因爲不管是從邏輯，還是從統計學上，這樣的結果都一定是必然的。”林過雲倒真不是在刻意忽悠呼嵐去死，而是認真地搬出了理論基礎，“我們假設有這麼一個族羣，裏面自私的個體，和無私的個體比例是一比十。
“你難道就沒有感覺到，隨着你的實驗不斷推進，製造出符合你對你姐姐印象的人的比例反而在減少嗎？那是因爲你在分裂着的永遠是你自己，而你美好的部分，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
林過雲深吸了一口氣，雙拳捏了一捏，但最後還是放了開來，“我說完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表情鬆弛了許多，整個人像是從剛纔的高強度亢奮狀態裏脫離了出來。就想他說的那樣，他能說的東西，能表達的話，已經是說完了，再開口也只能是對之前內容的乏味重複。
真正的選擇權一直在呼嵐手裏，他能做的，其實一直只有向他陳述利弊，畢竟能夠說服一個人的，從來都只有他自己。何況還有關生死、願望這種沉重的命題。
聽完林過雲的話之後，呼嵐也沒有立刻做出選擇，而是又坐回了長椅之上，一直盤旋在整個教堂內的龐大壓力消散了。季青臨和選鋒小隊的成員都從地上爬了起來，但是沒有人敢有任何動作，包括怪物醫生這些怪物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呼嵐身上，等着他做出最後那個選擇。
安靜坐在長椅上的他，就像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怎樣。
季青臨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這纔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年輕人，沒有那瘋狂而猙獰的表情之後，這張剛滿二十歲的臉孔上的稚嫩感是如此的明顯。
他很年輕，但臉色卻很蒼白，一頭髮絲凌亂又有些結塊，他眉色很淡，眼睛黑得勻淨，但是在太多屬於人類的情緒被分割出去之後，讓他的眼神顯得空蕩蕩的。
而那種空蕩感還在不斷地加劇，原本呼嵐身上瘋狂的氣息在不斷地沉入體內，瘦削的身體如同變成了一箇中空的殼子，悲傷和絕望像是山風一樣在他空蕩的軀殼裏不斷來回吹拂，醞釀着，彷彿正有一片雪原正從那個瘦削的身體裏面蔓延出來。
呼嵐做出選擇了。
雖然僅僅是感覺到呼嵐身上氣氛變化，但是衆人還是都明白了這件事。
“我可以死了嗎？”呼嵐有些僵硬的擡起了頭來，露出了一個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表情，一種被壓制了許久之後，終於獲得了自由的感覺，那種彷彿和整個世界和解的喜悅。
呼嵐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動作，他就這麼坐在一張長椅上，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和煦的陽光下睡覺的一般，但一絲一絲波動開始在空氣裏出現了。
一種無形的波動從呼嵐的身體裏面擴散出去，“咔嚓——咔嚓——”清脆的，如同玻璃裂開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然後是紊亂的電流聲和輕微的爆裂聲。
那種小小的，如同水沫子落入油裏面炸開的聲音，那是空氣中的黑色粒子在爆破的聲音，然後越來越多，彼此交織而成一種極爲分明的扭曲感，彷彿冰雪消融，整個世界都在融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