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騰的熱水,順着餘慧背脊緩緩流下,沖刷着她已然變得骯髒不堪的軀體。
眼淚。
依舊從淚腺中冒出來。
與落下的水柱混合在一起,洗滌着她被物慾掏空靈魂。
這一刻。
她內心充斥着懊悔,痛苦,還有對自己的痛恨。
伸手將滿瓶的洗頭膏全倒在頭上,餘慧發瘋般抓着自己的頭髮,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驅散自己的髒污。
手指甲抓得頭皮破開。
絲絲縷縷的血液流下,可這些血,瞬間就被熱水沖淡,流下時,根本看不出來,而遺留下的只有頭皮傳遞到神經末梢上的痛楚。
這還不夠。
她一把拿起還剩大半瓶的沐浴露倒在身上。
然後又從梳妝檯中翻出一把鞋刷,從鎖骨開始,她瘋狂刷着身體。
一邊刷。
餘慧嘴裏一邊發出痛苦的嚎叫。
身上的疼,始終抵消不了內心的痛,直到皮膚泛紅,有幾處已經滲出血珠,她整個人纔像抽空般無力癱坐防滑地板上,用空洞的眼神愣愣望着落下熱水在她前方濺起水花,隨後匯聚在一起流進了下水道。
水聲。
哽咽聲。
充斥在這件不大的洗浴間中。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
餘慧手掌撐在牆壁上,慢慢爬起來,她現在虛弱無比。
剛纔面對李牧時,她雖然哭的很狼狽,但還能保持些許的理智,可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裏,她的所有情緒都在一瞬間涌入心頭,在極短時間內抽走她的精神氣。
喫力的拿起一塊毛巾。
餘慧擦乾身上的水珠,走到梳妝檯,剛伸手打算拿衣服。
她愣住了。
她看到自己胸口的骯髒。
那是昨晚那個老男人用牙齒咬出來的印子,很淺的痕跡。
可落在餘慧眼中,卻變成洗刷不掉的骯髒。
一瞬間。
她嘴裏發出一聲慘然的叫聲。
像夜鶯啼哭。
拿起鞋刷,她瘋狂刷着那道牙齒印,可痕跡好刷,最疼不過撕掉一點皮膚而已,只是心上的污漬又該如何洗刷!?
她現在的行爲,僅是一場徒勞。
餘慧大概也想明白了。
所以在牙印位置因爲滲血變得模糊不清後,她就不再刷了,而是用額頭狠狠撞擊着牆壁。
一下。
兩下。
三下。
額頭皮膚破了,她依舊沒有停止。
直到額頭流下的血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才停下。
站在梳妝檯前,她看着鏡中那個滿頭血跡的瘋女人,嘴角泛起慘然的笑意。
“咯咯咯”
她笑了。
又哭了。
最後哭聲壓倒了一切,一隻手撐着梳妝檯,另外一隻手捂着嘴脣,哭的既悽慘又絕望。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人剝光衣服扔在路上。
更沒想過,一項高傲的自己,會有那麼怯懦的一天。
小婊子。
一個只會岔開腿的賤女人,又有什麼樣的勇氣來反駁,來抵抗,來還手!?
賺錢。
她靠身體。
這與在外面那些洗浴中心上班的女人,根本別無二致。
如果有區別。
也僅是她爲少部分男人岔開腿,其他方面,都是一個性質。
她看着鏡子裏,那個無比熟悉的面孔。
忽然感到有點陌生。
她像是不認識自己了,就保持着撐手的姿勢,愣愣望着鏡中自己。
憔悴的神情,蒼白的臉色。
上面還有好幾塊淤青。
“這個女人是誰?”
她嘴脣張開一條縫,喃喃問了一句。
如此反覆了好幾遍,直到磨砂玻璃上傳來雨滴擊打的聲音,她才陡然驚醒。
穿好衣服,拉開洗浴間,她走了出去。
腳步在踏入臥室門的鈍口,她停頓了一下,但依舊走了進去。
從櫃子裏翻出一把剪刀,她一把拽起牀上的被子和枕頭扔在地上,拿着剪刀瘋狂剪起來,一邊剪,她一邊哭。
窗外的雨。
從一開始星星雨滴,轉眼間變成瓢潑大雨。
烏雲蓋頂,黑壓壓一片,整座城市彷彿都被籠罩進去,與此同時,呼嘯的風裹挾着雨水穿過沒關好的玻璃窗打落在木質地板上。
餘慧沒有起身關窗。
她坐在地板上,依舊剪着被子和枕頭。
偶爾被子裏飄出的棉花絮,嗆的她發出劇烈咳嗽,可她毫不在意。
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便是將這些骯髒的東西撕扯乾淨。
只有這樣,她纔會好受一點。
到了中午。
她煮了一碗麪條。
沒放鹽,沒放雞精,就連一點油星也沒有。
這是一碗清淡到極致的白水面,只有水和麪,她嚐了一口,隨即像被噁心的吐了出來。
靠在椅背上。
餘慧眼中又莫名的閃起淚花。
她記得肖正陽每次深夜下班時,經常煮這樣一碗麪條充飢。
他不是懶。
僅僅是因爲太累了,只想隨便喫點好睡覺。
至於點外面,以她給他的生活費,又怎麼點的起!?即便如此,她還經常趁他睡着,拿他的手指解開屏幕鎖,然後用他那點生活費爲自己購買化妝品。
想起肖正陽。
餘慧一時間有點泣不成聲。
她低下頭,拿起筷子,忍着吐出來的衝動,硬逼着自己喫起來。
一口接着一口。
每一口都是那麼難以下嚥。
喫到一半,餘慧的眼淚已經打溼了臉龐。
他一個月一萬多的工資,卻因爲她,將生活過成這樣,她的每一件奢侈品,都像一座山嶽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原本。
他可以活的很好。
因爲她。
他需要熬到深夜,連換一份輕鬆點的工作都不敢。
因爲她。
他每天活的那麼累,偶爾休息一下,還被她橫豎看不順眼,每次喊累,她還說“就你累,別的男人不累,一個月賺那麼點錢,有什麼累的資格!?想喊累,你一個月賺十幾二十萬再喊,現在給我滾開,少在我面前礙眼”
而他付出所有,得來的只有這一碗清水面。
而她用最惡毒的方式,傷害了最不應該傷害的人。
甚至與結婚多年,一次像樣的飯也沒爲他做過。
她一直活得很瀟灑。
他過得卻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