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C市教育局的局長，居然不是坐在正中間的一號位上，而是坐在一號位的旁邊。
正中間坐着的，是省教育廳的一位分管高考工作的領導。
剛纔那句深沉的發問，就是來自他的。
“調取了該生所在考場的監控畫面，沒有發現作弊痕跡。同時結合刑偵的手段，通過分析該生的微表情，沒有發現有欺詐痕跡。工信方面的技術人員也表示，該考場的信號屏蔽是有效的，當時該區域沒有任何信息發送到外界，外界也沒有任何信息輸入。”C市教育局長鄭克回答道。
“唔。”省廳領導的表情依舊嚴肅。下一秒，忽然展顏微笑。
這一刻，在座的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彷彿被感染一般，也放鬆地微笑迴應。
“那就準備公佈吧！C市的教育工作，抓的不錯，這些年，省裏領導都看到了。”該人站起身來，身材頗爲高大，接近有一米九，他兩手撐住桌面，環顧四周，說道。
“哪裏哪裏，還需要上級多多蒞臨指導。我們做的還很不夠。”鄭克謙虛地迴應道，臉上滿是不好意思。
“唉，這文曲星、狀元郎，都出在你們市了，就別謙虛了。好了，我也還有事，先走了。你們繼續。”省廳領導告辭。
之後，鄭克雖然沒有變動位置，但他的腰桿，比之前挺起了許多，說話底氣，也粗重了許多。
“汪局，你之前說，徐子弘去打拳賽了？”他臉上的笑容就像六月的雨一般，說不見就不見了。
“這，是的。不過，還好，他贏了。”汪局頭上開始冒出一點點汗珠。
“你們怎麼搞的！一個省狀元，高考結束要麼是去工地搬磚打工，要麼做家教，要麼是泡圖書館繼續深造，怎麼會是去打拳賽？這讓我們怎麼宣傳正能量？不好！太暴力了，得改！”鄭局定下了調子。
“局長，不是我不想。我也知道，我和謝老師都勸過的，但是那小子很有主見，就是不聽，我們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過……”汪局有些委屈，他的大肚子都吸了一點回去，畢恭畢敬地坐得挺直。
“謝老師？京大的謝老師？！”鄭克聽到謝老師的名字，耳朵都彷彿豎起來了。
“是啊，謝輝老師。今年還是他負責我們省中部的這些地市的招生。”汪局說道。
“謝老師可難得來我們市啊，他是爲徐子弘來的吧？怎麼樣，他說什麼了嗎？他們願意接收徐子弘的吧？謝老師的住宿伙食安排的怎麼樣？”鄭克語氣有些激動。
“他就是爲徐子弘來的。不過謝老師一貫不喜歡蹭公家的東西，住宿和伙食都是他自己弄得。問題不在這個，問題是徐子弘，他居然說他是C大的體育特招生，特長是武術，他決心要進C大！”汪局苦着臉回道。
“What？”曾有米國留學經歷的鄭局，此刻竟然爆出了一句英文。
“C大？”
“怎麼會去C大的？”
“徐的成績，top2任意專業都可以挑啊？744分，只有英語和語文作文扣了分數，其他都是滿分啊！”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在場的其他人，都開始悄悄議論起來。
其中最懵逼的，還屬C大排名末尾的、分管招生的副校長邢見富了。他作爲一名掛名的副局長，今天也列席了會議。
原本他聽到徐子弘名字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耳熟，但想想人家是狀元，和自己C大肯定是沒什麼關係了，於是就當聽熱鬧一般，抱着兩臂在聽。
結果這時候，喫瓜喫到自己頭上了？
“邢校長，有這回事嗎？這個徐子弘，是你們學校的武術特招生？”鄭克的目光直接穿過衆人，落在邢見富身上。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當初是體育系的教授傅意文提議的，說是發現一個好苗子。
由於他們幾位校長，都曾經受過傅意文治療身體毛病的恩惠，加上對傅意文的瞭解和信任，於是匆匆考察了一番，也就准予了。
“有的。”腦海中的記憶漸漸清晰，邢見富的臉也從迷茫變成了肯定和喜悅。
“啊呀！我們校長真是太有眼力了，一招就招了個狀元啊！我得抓緊彙報去。”邢見富以往在教育局例會上，都是屬於透明人的存在，他們校長打發他來履行職責而已；而教育局呢，也不太重視他的意見。
現在好了，一下子成了焦點，那叫一個揚眉吐氣啊！
“各位領導，你們先聊，我得回去一趟。”他拿起桌上的小本本，上面塗塗畫畫的都是一些素描，然後準備走人。
“邢校長！先別急着走！”鄭克居然親自從座位上站起，趕到了會議室門邊，伸手扶住了邢校長的胳膊。
“坐下再說說嘛，不急不急。”脾氣一向火爆的汪局也趕忙走過來。
現在教育局的意思，很明顯了，這麼好一個招牌，可不能放在C大，必須要衝到清大京大去，至少也要去港大。要知道，今年其他人的成績還不知道呢，萬一本市今年只有一個人進了全省前列，那他又選擇C大，我們清大京大的錄取人數，不就爲0了嗎？
這可不光彩。我們C市雖然每年人數少的可憐，不是1個就是2個，但至少年年都有的。斷了這個連續的記錄，可不好。
現在有一個保證能上的，那必須拿下！
“邢校長，您坐這兒。”鄭克把邢見富按到了剛纔教育廳領導的位置上。
邢見富立刻像屁股被針紮了一樣跳了起來：“不敢不敢，這裏我可不敢坐！”
“那行，我坐這兒，你坐我位置。反正你都是代表你們校長來開會的，他坐這裏，總沒問題吧？”鄭克說道。
“好吧。”邢見富只好坐下。
“邢校長啊，聽說你們一直在申請學校北邊那塊地，想搞一個新的體育場？”鄭克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對啊，這個審批都拖了很久了，快半年了。”邢見富有些奇怪，爲啥忽然說這個，不說徐子弘了。
“這樣，你回去和你們校長說說，這塊地，我們教育局幫忙催，一定在今年國慶前，給你們辦妥。”鄭克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邢見富是一個學術型的校長，也是個老實人，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叫他來開會了。
他高興地睜大眼睛，推了推金絲方框眼鏡：“真的？”
“是的，不過，”鄭克眼睛咪咪笑了起來，“那個徐子弘的武術特長生，能不能給他免了，這麼好一個狀元，你說，放C大去，不是埋沒了嗎？”
“啊？”邢見富張開了嘴，久久合不上。這是要我們放棄到手的狀元嗎？
“不好吧？這個，當初我們學校校務會議都通過了的。”邢校長認真地說道。
“唉，啥叫大局，大局爲重！邢校長，你想想，拿下拿塊地，你們上萬師生都受益；得了徐子弘，你們有誰受多大的益處？”汪局忍不住插嘴道。
難得地，鄭局也沒制止他，而是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邢見富。
“這個，……好像是康德的自然主義和邊沁的功利主義之爭吧？損一人之益而利萬民，爲乎？不爲乎？”邢校長嘴裏蹦出了一些名詞，在場的人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
“康德的想法過於理想化了。我們是社會人，就要按社會方法做事，追求效益嘛！你們讓出一個徐子弘，收穫一大塊地，這不是挺好的？”鄭克站起來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那個，我沒法答覆你，我還是回去先向校長彙報吧，鄭局。”邢見富的內心觀念正在受到衝擊，他忽地站起身，結結巴巴地說道。
“好，不急，等你的好消息。”鄭克親自把邢校長送出門口，接着隨手關上門，然後換上了那副高高在上，嚴肅認真的臉。
他對場內其他人說道：“今天的會議內容，事關我們C市教育系統的榮耀，按涉密處理，誰也不許說出去！”
“是！”衆人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