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皇帝朱元璋和馬皇后所做的龍攆,被一衆宮女太監打着燈籠,簇擁着往內庭的方向趕去。
龍攆之中,洪武皇帝臉色依舊黑沉,眉目緊閉,雙脣微抿,一言不發。
任由鼻翼中沉重的氣息,吸入又呼出。
在朱元璋身旁的馬皇后,見眼前的朱重八如此這般,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雙手緊緊握住朱元璋捏成拳的右手,輕拂道。
“重八,你是不是還在生棣兒的氣?”
眉目緊閉的洪武皇帝,並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馬皇后又抽出手,輕輕的拍了拍朱元璋的後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和的說道。
“你說你一個當爹的,幹嘛非要給孩子慪氣呢?棣兒纔多大?十五歲而已…”
馬皇后說着,明顯的感受到朱元璋緊握的拳頭,微微有些舒展,急忙繼續補充道。
“在他這個年紀,本來就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你看看當初的你,脾氣難道不是比他還要衝?哪個娃娃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裏,朱元璋緊握的右拳,此時已經完全舒展,不過依舊是眉目緊閉,一言不發。
一旁的馬皇后正想繼續勸慰,龍攆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公鴨嗓音。
“啓奏陛下、娘娘,奴…奴婢有事稟報…”
這時,馬皇后收回輕撫朱元璋後背的手,輕輕將龍攆上的錦簾拉開一角,探出頭來,看着那邊走邊彙報的小太監,輕聲問道。
“出了什麼事?”
“啓稟娘娘,失火的具體位置已經查明,正是剛剛修繕完畢的文淵閣…”
那龍攆之外,邊走邊彙報的小太監,一時氣急,下一句話沒說上來,連連喘息。
這時,一直端坐在龍攆之中,眉目緊閉,一言不發的洪武皇帝朱元璋終於開口了。
“停下!”
朱元璋一語說罷,一把將擋住龍攆的錦簾一把拉開,斜身虎視往前躥出兩步的小太監,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說仔細點!”
那傳話的太監見龍攆突然停下,差點沒停住腳步,一個踉蹌衝了出去。
見洪武皇帝拉開錦簾,那太監急忙起身,跪拜在地,連着喘了兩口氣,急忙回覆道。
“陛下,着火的正是文淵閣,火勢已經蔓延開來,現在無法搶救…”
“左右兩位丞相,此刻正在組織人員,將臨近的房屋澆溼,以隔絕火源,防止火勢蔓延…”
說到這裏的傳話太監,額頭上已是冷汗直冒,進不由得話語嗆口,連着咳嗽好幾聲。
咳咳咳——
聽到這裏的朱元璋,將身子撤了回來,雙手按在雙膝之上,眉頭緊皺。
眼眸深邃,明顯是在思考着什麼。
坐在朱元璋身旁的馬皇后,緩緩從懷裏摸出一些碎銀子,拋給了前來傳信的太監。
在那太監磕頭跪謝的時候,馬皇后將錦簾緩緩拉上,一衆宮女太監簇擁着龍攆,再次起駕!
拉上錦簾的馬皇后,轉頭看向一旁的朱元璋。
原本眉目緊閉的朱元璋,此時雙手托腮,目光深邃,滿目憂愁。
馬皇后也不打擾,靜靜坐在一旁,陪着朱元璋。
兩人就這樣,沉默許久…
洪武皇帝才緩緩開口道:“妹子,你剛剛說的一番話,咱聽進去了。”
看着眼前朱重八,馬皇后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但洪武皇帝當即將話鋒一轉,臉上的愁容加劇,雙手託着鼓鼓的腮幫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可這文淵閣,如今燒成這樣,該當如何是好?”
提起這個話題,馬皇后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愁容。
這兩人心裏都明白,文淵閣是天下士子舉世的勝地。
三個月後,天下各個地方挑選出來的優秀士子,都會匯聚京城,在他們嚮往已久的文淵閣應試。
但是如今,文淵閣被一把大火,燒個精光。
這可如何是好?
……
此刻,燃燒中的文淵閣,就如同一把巨大的篝火。
沖天的火焰,熊熊燃燒。
四周的天空、大地,一時間被照得如同白晝。
提着水桶的太監、宮女,面對眼前的大火,任憑如何潑灑桶中的水,也無濟於事。
杯水車薪而已,起不到分毫作用。
好在右丞相徐達,急中生智,果斷選擇放棄文淵閣,轉而將靠近文源閣的建築澆溼,意以防止火焰蔓延。
加上今夜無風,這纔將火勢控制下來,只在文淵閣一處燃燒。
如若大風驟起,那麼今夜,大半個紫禁城都得化身於火海之中。
太子朱標將洪武皇帝朱元璋及馬皇后送上龍攆之後,便快步趕往失火處查看。
此時的朱標正仰着頭負手而立,看着眼前在熊熊烈火中的文淵閣。
強烈的火光,在太子朱標那張仁厚的臉上,瘋狂的跳躍。
透過火光,太子朱標臉上那憂愁的面容,一覽無遺,嘴裏喃喃自語道。
“這場大火,可燒出了大麻煩…”
在太子朱標身邊,還恭敬的站着一名身着紫衣長裙的女子。
那女子偷偷瞟見朱標,滿目愁容,大膽開口道。
“太子殿下是否在擔心三個月後,天下士子應試的問題?”
身旁的太子朱標,依舊是負手而立,沒有說話,但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給予迴應。
見太子爺竟然給出迴應。身旁的紫衣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急忙追問道。
“既然這文淵閣已經被大火所燒燬,那爲什麼不乾脆換個地方,讓天下士子來應試呢?”
今天的太子朱標出奇的對下人耐心,徐徐苦笑道。
“換地方?說的倒是簡單,至大明開國以來,天下士子的應試皆是文淵閣,這已經成了天下士子心中的聖地,貿然更換地址,讓天下士子心中如何作想?”
說到這裏的太子爺,微微嘆了口氣。
雙眸之中,盡是瘋狂跳動的火焰,嘴裏喃喃自語道。
“即使想換地方應試,可哪裏還有空閒之地呢?”
“老爺子一向精打細算,捨不得花錢。如今紫禁城內的宮殿,根本找不出一間空閒的,用來作爲臨時應試的場地。”
太子爺的話語輕輕落下,一對清秀的劍眉忽而又微微皺起。
愁容再次佈滿面頰。
此時,一旁的紫衣也僅僅將頭低埋,默不作聲。
兩人就這樣,遠遠的站在這熊熊烈火的文淵閣前,眼睜睜看着文淵閣被燒燬,卻也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