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且留步。”他震驚了半響才喃喃開口，“若是姑娘一開始就做出這蝦丸湯來，只怕在場的百官會直接被這香味吸引，我那鵪子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沒想到，文蕪竟是給了他面子。而他在方纔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將眼前這位身懷絕技的高人貶低得一無是處。
今日，他朱老三才知道什麼叫班門弄斧。
“掌廚言重了，你的鵪子湯若做得清淡些也未必不是一道好湯。或許是你平日裏伺候的客人都是富貴人家，所以才讓你養成做大油湯羹的習慣。”文蕪看了一眼對面的竈臺。
朱老三專屬的竈臺上擺滿了一碟又一碟的豬油跟花生油，也不知道他做一道菜究竟要下多少油，才需要備下這麼多的分量。
“姑娘怎知我平日裏伺候的是富貴人家？”朱老三愣住了。
官商之間不得親近，不然無論是官員還是商人都會受到官府的嚴密盯梢。
堂堂一朝之相更是要忌諱跟富貴之家來往，不然讓小人得知，定要在從中做一番文章。
但是，文蕪卻說相府掌廚經常伺候富人，這無疑是驚人之語。
“百官宴上，身材胖大者並不多。我朝太祖皇帝嚴明，爲官者不得以上好絲綢遍加其身，平日膳食也只得兩葷在桌。”文蕪掃了一眼其餘大廚的竈臺，他們的調料便沒那麼多油鹽，可見相府尋常飲食並不油膩。
可想而知，相府定是經常招待商人，不然絕不會有那麼大油大鹽的飲食，以至於讓朱老三都形成了一種重口味的做菜習慣。
“姑娘真是心細如塵，但是你看破且千萬別說破，不然必有殃災。”朱老三也不否認，那些富貴人家經常來求事也不是什麼祕密。
“丞相爲人清廉，那些富商來訪他都是以一飯招待，隨後便謝客。此等仁義天下皆知，我一介民女也沒什麼可以對外說的。”文蕪可沒興趣捲進他們這些官商之間。
朱老三\/點了點頭，看着手裏的清湯，暗暗嘆息：“沒想到我竟是被潛移默化了，忘了飲食必須注重養生之道，只顧着滿足那些商人的口福。”
相府中人不會對廚子的手藝有太多誇讚，做得好了是應該的，做不好反而要挨批評。但那來訪的商人則不一樣，他們無論是爲了拍馬屁，還是真覺得菜餚好，都會不吝溢美之詞。
文蕪心知朱老三爲人有些高傲，在這些追捧之中漸漸迷失廚道也不是沒可能。
“這兩份湯只是換了肉類便與衆不同，蘇樓那掌廚都沒有姑娘這等融會貫通的本事。看來那肉丸鮮筍湯定是姑娘的手手筆，我朱老三，服了！”朱老三將手裏的湯一飲而盡，像是在喝酒賠罪。
“我們也都服了！以後只要府上有宴席，還請姑娘多來指教一下我們！”斯文廚子也是趁機應和，帶着一幫廚子上前抱拳拱手。
文蕪無奈搖頭，退後一步道：“諸位的廚藝早已是爐火純青，不過欠缺些變通的思考。只要以後多加鑽研，必然能有所進步。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便是這個理。”
若不是爲了普羅花，這份食譜文蕪也不會教給蘇樓掌廚。
回到宴席上，沉時楨已是將文蕪的湯喝了三碗了。
“怎的耽擱了這麼久？”他見文蕪還沒有回來，也是不禁問着身後的護衛。
那護衛抱拳頷首，但還未答覆就以被另一人出聲打斷。
“幽王哥哥，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小時候陪我遊湖的事？”沈淺淺湊了過去，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停眨着。
沉時楨無心應付她，只朝着護衛揮了揮手。
宴席上的糕點都已喫完了，文蕪若是還在廚房，那就肯定遇到了什麼阻礙。
“記得那年秋高氣爽，所有大戶人家的千金都出門遊湖。那時我還是個有些圓乎的小丫頭，因爲身材略胖被人嫌棄，她們各個都不讓我上船。”沈淺淺自顧自的說着，臉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就在無人邀請我登船的時候，幽王哥哥你架着馬兒來了。我還記得你跟我說，水流平緩，涼風陣陣，不如乘小舟來得怡情快意。”
沉時楨蹙了蹙眉，他記得自己說過這話，但那是被母后吩咐的。說相府家的千金受了怠慢，他們身爲皇族必須照料朝臣子女，不能裝作看不見，有失皇家風度。
當時，鶴王心有所屬，不願與沈淺淺來往，省得惹上相思債。其餘皇族兄弟也都以賽\/馬爲由，紛紛躲避開這位丞相千金，他們害怕的是丞相。
皇子與朝臣之間，走太近也是大忌。
無奈之下，沉時楨就成了唯一能出面的那一個。
他就這麼在母后的注視下，策馬前行，走到那身材豐腴，暗自垂淚的沈淺淺身邊。
“幽王哥哥，你不知道，當初你的一句話讓我心頭感到了一陣暖意。那種感覺，我至今只在你身上感受到過。”沈淺淺的臉色已是緋紅無比。
此時，沉時楨猛然站起身來，眼眸鎖定在不遠處。
“殿下，文姑娘是在廚房內跟諸位大廚討論食譜，這才耽擱了。”
護衛將文蕪帶了回來。
這一來，文蕪就看見沈淺淺那微紅帶羞的臉。
她挑了挑眉，轉看向沉時楨。
但是在這個人臉上只看到了一絲焦急。
“百官宴已是進入尾聲，丞相已歸，我們也差不多可以離席了。”沉時楨冷然低語，看到安然無恙的文蕪，心裏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原本他以爲丞相夫人打着什麼歪主意，故意邀請文蕪。但現在看來，還真是一場邀請。
“幽王哥哥……”沈淺淺恍然間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沉時楨就是已是轉身邁步而走，不發一語。
文蕪清楚看到沈淺淺面上的錯愕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