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是大酒樓還是小飯館,想要在京都生存都不容易。要麼有過人的手藝,要麼就得價格低廉,賺取那麼一點錢養家餬口。
有一席之地比中科舉還要難。
“諸位久等了,紫芋粉蒸肉,且慢用。”梅兒端着餐盤下來,給每桌都是放了一盤粉蒸肉。
那肉塊白嫩帶着粉紅,邊上的芋頭增添了一絲風味。淡淡青煙飄搖而出,不溫不冷,此時入口那是恰到好處。
“文姑娘的功夫果然高深,竟連入口的溫度都掌控好了。”白穹看着那青煙飄蕩,知道這菜定是出鍋了一段時間,並不是直接熱騰騰就端上來。
各大酒樓的廚子,他們都有一種固定思維。那就是所有菜品都趁熱喫,覺得熱的就是好的。
殊不知有些菜非要冷了纔夠味,有些則熱了才清香,有的則就要不溫不冷。
粉蒸肉乃是麪粉包繞着肉塊,外面的一層是溫的,但裏面的肉心還鎖着餘溫。若是外層還熱,這一咬下去,必然會被內部的肉給灼傷。
白穹眸中已是閃過一絲敬佩。
二話不說,他抄起筷子就是嚐了一口。
果然就如他所料,肉質不但溫熱,還細滑可口。這肉是經過反覆敲打而出,再用麪粉團上,而不是直接切片就用了。
這做法跟其他酒樓也是與衆不同!
“哎呀!這肉質入口有嚼勁而不鬆散,外層的芋香味衝入鼻息之間,肉味卻在脣齒之中,真是雙重美味啊!”其中一位掌廚已是雙眼放光,拍案叫絕。
這一刻,其餘廚子紛紛點頭,已是開始下筷子去夾另一塊肉。什麼話也都無需多說,他們的行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既然精品菜是粉蒸肉,爲何不直接寫上?”白穹問着來傳菜的梅兒。
這道菜大街小巷裏都有,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而且各個飯館店鋪的粉蒸肉還各有不同,有的用劣質豬肉,有的用上等牛肉,這變化得多也都沒什麼值得保密的。
梅兒輕然笑了笑,說道:“這粉蒸肉是特地送給白公子的,文姨說在月寧節比試時,多虧白公子公正纔沒讓某家人得逞。她打聽到文公子喜歡芋頭,所以特地做了這道菜。”
白穹目中一顫,恍然也是錯愕:“這菜是專門爲我做的?”
他不可思議看着眼前的菜,眸色漸漸深邃。
天下有很多人打聽他的喜好,故意投其所好給他做美食。但那些人都是爲了阿諛奉承,有求而來,這打聽的背後都是自私自利。
而那些廚子做出來的菜,也都沒有一個值得他驚喜。
但如今他遇到了一個打聽是爲了感謝而來,做出來的菜以他最愛的芋頭做了輔食,而不是爲主。
這般改良可以說也花了心思,不是爲了感謝而硬改了配方。
“文姨說了,以後這粉蒸肉就只爲白公子供應,不會寫在菜單上。您的這份是免費送的,他們的都按酒樓家算。”梅兒故意說得很大聲,瞟了一眼那些喫得正歡心的黃掌櫃等人。
他臉色發白,惹得衆人鬨堂大笑。
畢竟這說人家手藝不行的是他,急着喫的也是他。
“沒想到文姑娘還如此費心了。”白穹望着那碟菜餚,心中也是暖意融融,“等文姑娘下來,在下定要親自道謝。”
此言一出,黃掌櫃的臉色又是陰沉。
他將口中的肉吐出門外,還呸了幾口:“這菜雖然不錯,可在這灰塵飄蕩的環境中,難免還是沾染了髒東西。”
其他掌廚已經不管這麼許多,他們在做學徒的時候,什麼剩飯剩菜沒喫過,害怕這一點子灰塵嗎。
所有人自顧自的喫着,都不理會黃掌櫃。
“白公子,京都酒樓的規矩您也知道。這姓文的作爲魁首,以後免不了招待高門之人,若是讓他們跟這等鄉里下人在一席喫飯,成何體統啊!”黃掌櫃見無人幫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白穹輕然淡笑,悠然道:“黃掌櫃此言差矣,君子和而不同,那鄉里下人又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是坐在一起喫飯又怎麼了,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呢。”
黃掌櫃被噎了一口,一時間也是找不到話來反駁,但是依舊不肯示弱:“可是規矩已是流傳了許久,總不能因爲她而壞了吧。那以後每個布衣都要求在酒樓坐上席,那平起平坐便是亂了身份!”
達官貴族如果跟布衣百姓坐一起,那他們出門哪裏還能擡得起頭來。
“黃掌櫃,你還真是太狹隘了。”白穹搖了搖頭,“你知不知道,月寧節比試的時候。幽王殿下跟長公主可都是微服到了街區賽裏,跟布衣百姓一起品嚐了各家糕點。”
此語如驚雷般在黃掌櫃的身上炸開,他是驚得手裏的扇子都落到了地上。
“來這店裏的人,身份再高貴,難道還能高的過皇嗣?”白穹刻意拉長了尾音,如冰刀般在黃掌櫃的後頸處滑過。
黃掌櫃牙關打顫,渾身上下已是如被冷水澆灌下。
“幽王殿下跟長公主微服而出,白公子您怎會知道?”其中一人突然冒出了一句疑問。
兩個皇家人既是微服出行,又怎會多告訴一個人。
黃掌櫃忽而也是反應過來,低聲問道:“白公子,莫不是你在宮中聽得閒言碎語,收錯了消息吧?”
宮中的事情,這些人並不清楚,白穹也不想多解釋。
他跟沉時楨之間不宜走得太近,這時候也不好說他真的知道沉時楨的出行動向,更可況這裏面還有個長公主。
“黃掌櫃是不信幽王殿下會喜歡平民之食?”白穹反問了一句,眸色漸漸冷硬。
被這麼一問,黃掌櫃也是啞然,但他也不想就此打退堂鼓,硬着頭皮道:“這屬實讓人難以相信。”
白穹輕然盪出一抹笑,看了一眼身後的下人:“那正好,拿我的名帖去幽王府,將殿下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