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道路曲折迤邐,他走了一段路途,也不見路上有行人車馬,只覺得口乾舌燥,腳步發虛,喃喃吐槽道:“這副身體底子真是不行,怪不得常聽人說不能過度用手……”
遙見遠處一座寺院,修整的頗爲體面齊全。賈瑞一來口渴,二來也要到寺廟中去歇一歇腳,便徑直朝寺廟方向走去。
來到寺廟門前,賈瑞方纔瞧清原來是座道觀,他擡頭看道觀上懸掛的匾額,寫道是“玄真觀”三字。
賈瑞心頭一動,忽想起一個人來,邁步朝道觀內行去。玄真觀位於京都近郊,香火卻不算鼎盛,觀中道士日子過得倒也清淨。
穿過道觀正門,賈瑞來到正殿供奉處,只見殿中供奉的乃是三清神像,香火寥落,殿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名道士盤膝坐在蒲團上。見賈瑞衣着光鮮,那名道士站起身來趕到面前,打揖見禮後說道:“無量天尊,不知居士如何稱呼,到蔽觀中所爲何事,是要供香,還是要問卦?”
賈瑞見這道士鬢髮霜染,道袍上沾着油垢,頗爲邋遢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喜,忽轉念想到,這豈不就是影視小說中塑造的不修邊幅的“高人”形象,連忙畢恭畢敬地答道:“晚生姓賈名瑞字天祥,因偶步到此處,腹中飢渴,想到寶觀中討一碗水喝,順道來給族中一名長輩請安。”
那道士一聽這話,上下打量了賈瑞兩眼,笑道:“哦,原來是寧榮兩位國公爺族中的公子到了,敬老爺此刻正在房中打坐用功,哥兒萬萬不可去打攪。閒來沒事,何不讓貧道爲你算上一卦呢?”
賈瑞口中所說的長輩,自然就是一心求道,沉迷於煉丹燒汞的寧府賈敬。據紅樓中記載,他是進士出身,本能得世襲爵位,卻終日在這玄真觀中修道,最終“求仁得仁”,吞砂而死。
聽道士說賈敬在打坐,賈瑞一時有些失望,他本想來見見這位賈府奇葩,眼下既然無事,索性就讓道士給算上一卦也好,於是說道:“敢問道長法號,這卦如何算法?”
邋遢道士指着香案上的一支竹筒,說道:“貧道姓張,因素擅卜卦測字,鐵口無差,因此都中百姓都稱我爲鐵口張。賈居士若要卜卦,只需在竹筒中求一張籤,交由貧道卜算,保你十卦九靈,不靈不要錢吶。”
什麼?要錢!
賈瑞迅速捕捉到邋遢道士話中關鍵詞,再看向道士時,頓時有種審視江湖騙子的感覺,擺了擺手笑道:“今日出門時行得匆忙,身上並未帶着銀兩,還請道長見諒,改日再卜吧。”
嘿嘿,沒帶錢,看你怎麼辦?
賈瑞一副“光腳不怕穿鞋”的神態,斜睨張道士,誰知張道士卻微微一笑,說道:“無妨,貧道既與賈居士有緣,今日這一卦便不收銀錢,如何?”
“免費?那纔是最貴的。”
賈瑞原本有恃無恐地內心又提了起來,恍然記起前世一位哲人說過的這話。
見邋遢道士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賈瑞心中冷笑道“我就看看你要耍什麼手段”,端起放在香案上的竹筒,只見竹筒中放着數十根竹籤,每一根竹籤上都以硃砂寫有文字。
賈瑞模仿着古代影視劇中的情狀,在三清神像前閉目暗禱,心道“有本事你算出來老子是穿越來的”,手中不住搖晃着竹筒。
只聽嘩啦啦一陣亂響,一根竹籤自竹筒中滑出,落在賈瑞面前的蒲團上。
賈瑞睜開眼來,俯身自地上撿起那根竹籤,只見其上以硃砂寫着“中上籤”三字,下面還附有四句籤文,寫道:“川間育金石,順水長漫步。天神忽降跡,欲換仙緣起。”
賈瑞聽他說得興起,又讚自己有大機緣,心道“莫非是指遇見跛道和風月寶鑑之事”,問道:“還請道長解惑。”
張道士說道:“這川間育金石,順水長漫步是說河中有一塊金石,不知何處生,就連天上的神明都想目睹其風采,可見此乃奇石。此石順水行到公子面前,自當拾取來放在庭院中。”
奇石,莫非是說女媧所煉的那塊通靈寶玉?
只聽張道士接着說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求仙人從天而降。若有仙人敲門而至,用這奇石換一段仙緣,豈不妙哉?”
以奇石換仙緣?
賈瑞喃喃自語,仔細咀嚼着張道士所解籤文的含義,正有些出神間,忽聽殿後一聲呼斥,“老張,今天的齋菜又燉糊了。咦?你又在這替人胡亂解籤騙錢,我這就稟報師父去。”
道袍上全是油垢的張道士連忙放下手中的竹籤,朝着賈瑞訕訕一笑,一溜煙地朝殿後跑去。
賈瑞神情古怪地瞧着張道士倉皇逃竄的背影,心中暗罵了一聲,搖了搖頭正要降竹籤放回籤筒當中。
忽聽一旁有人說道:“公子且慢,可否讓貧道替你解一解籤文?”
賈瑞轉頭看時,只見一中年道士站在身旁,青袍竹冠,烏衲芒鞋,面上還掛着些許笑容。
“不必了,沒帶錢。”
賈瑞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將竹籤插回籤筒當中,放置在香案上。中年道士有些尷尬地收起笑容,問道:“公子此來,是尋寧國公府賈敬居士的吧?”
“你怎麼知道?”
賈瑞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中年道士說道:“前些年賈敬居士壽辰,衆人來觀中祝酒,貧道曾見過公子幾面。何況蔽觀簡陋,向無大香客來此供奉,如公子這般人中俊傑自然是賈族中人,到此來自然是尋賈敬居士的。”
賈瑞笑道:“道長果真慧眼如炬,卻不知伯父此時是否得閒?”
中年道士道:“方纔觀中諸道在後堂打坐修行,剛結束不久,賈居士此刻該當無事,公子可去後堂拜見。只是有一事,不知貧道當講不當講?”
賈瑞奇道:“有什麼事,道長請講。”
中年道士說道:“賈居士此時,心中正有些不快。公子此去,恐怕正觸上他的黴頭。”
“哦,不知伯父爲何事不快啊?”
中年道士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賈居士苦心孤詣,一心要成就莫大功德。前日賈居士壽辰時,曾命寧府珍大爺依照昔年手抄本印一萬篇《陰騭文》散於衆人。珍大爺事務繁重,可能一時忘了,於是惹得賈居士心中頗不自在。”
賈瑞知道,道士口中的珍大爺就是目前賈府長房長孫,現任族長賈珍。而所謂依昔年手抄本印《陰騭文》的事情,賈瑞也依稀記得,是說賈敬自以爲飛昇在即,不願家人來觀中爲他磕頭祝壽,只命賈珍依照往年賈敬手抄的陰騭文筆跡,再印刷一萬張發給百姓。
沒想到賈珍竟未聽他父親的話,將這件事給拋諸腦後。賈瑞聽得皺了皺眉,朝着中年道士一揖,說道:“無妨,請道長帶我去見大伯父,我自有話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