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恐怖電影的套路,拿着它的人一定會鬼哭狼嚎地扔了,然後嚇得落荒而逃。
但這不是恐怖電影。
謝之端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他好像安撫似的,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指骨的掌心輕輕一點。
手骨打個哆嗦,指頭猛然攤平。
謝之對它說:“煩請真身來見。”
那指骨掙扎不動,只好認命,緩緩放鬆。緊接着,慵懶的嚶嚀響起,就好像一個漂亮女人被挑起了下巴。
“寂寞泉臺,今夜呼君遍……”
聲音婉轉柔媚,大客廳全是傢俱,卻好像在曠野傳開,悠遠,空蕩。
謝之垂眼看着手骨,它在滋生皮肉,往下延長,慢慢變成一截白嫩的女人手臂。手臂繼續生長,到肩膀,到鎖骨,到脖頸,到一個烏髮披散的頭顱。
“朦朧見……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頭顱的嘴一張一合,唸到最後一個字時,赫然長全了皮肉。
果然生的漂亮,白麪紅脣,眼神斜飛。
謝之說:“詩很好。”
女鬼舔舔嘴角,眼波流轉在謝之戴着口罩的臉上,“先生別隻誇詩啊,妾身就不好麼?”
謝之說:“你讓人家宅不寧,我不知怎麼誇。”
女鬼把臉輕輕貼在謝之手上,“那是從前沒遇見先生這等厲害人物,往後妾身從了先生,一定乖乖的……”
謝之一動不動,只是盯着她,“你有何執念,不肯離去?”
女鬼含情脈脈:“只要陪先生一夜纏綿,妾身就沒有執念了。”
謝之點頭,“不肯說?”
女鬼眨眨眼:“妾身已經說了呀,不如……先生抱着妾身,再湊近了說一遍?”
雖然她不是人,但媚骨天成,眼波如水,大概沒有男人扛得住。
謝之卻嘆了口氣。
下一刻,女鬼花容失色,五官痛得皺在一起。她在謝之手中掙扎起來:“好痛!”
謝之掐着她的手腕,牢牢不放。
“先生饒命啊!我不敢了!”女鬼慌了。不是沒人來驅趕她,只是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小嘍囉,今天卻碰上一個深不可測的大能,搞不好命都沒了。
謝之說:“能不能好好說話?”
女鬼連聲說:“能!能!”
謝之撒開手,女鬼揉着生疼的手腕,貝齒咬脣。謝之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鬼抿着嘴,忽然朝身上一抹。
她穿着紅色旗袍的身體,瞬間變得一絲1不掛。
謝之前世跟鬼怪沒少打交道,卻不曾見過這種畫面,第一反應是扭頭不看。
女鬼冷笑一聲,轉身就跑。可她太天真了,纔剛邁開腳步,忽然一道細長的淡青色光華從天而降,把她從頭到腳捆起來。
她頓時癱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謝之緩緩靠近的身影。
謝之手裏還拿着一條沙發巾,往她身上一扔,恰好便蓋住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肉。“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女鬼臉上哪還有半分柔媚,只剩下狠厲,“要殺就殺,我不和你廢話。”
謝之沒有吭聲。
女鬼越發來了勁,“不敢殺我,也不敢看我,你還是不是男人!”
亡魂留在世上,每隔七日都會重複死去的過程,非常悽慘,橫死的厲鬼尤甚。所以,哪怕亡靈被超度後會消散,它們也會求着超度,解脫苦厄。
謝之是死過一次的人,從前不覺得怎樣。如今嘗過死有多痛苦,再見到掙扎在世上受罪的孤魂,不免惺惺相惜。
女鬼停下掙扎,眼中竟然流出血淚,“憐我執念太深……呵呵呵……我東躲西藏,好容易尋到這一處安身之地,你要趕我走……談什麼憐我……”
“我不趕你走。”謝之蹲下身,“如果我買下這套房子,你可以挑一間來住。”
女鬼盯着謝之:“你騙我。”
“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又何必騙你?”
女鬼沉默片刻,“那我要兩間。”
謝之問:“你有同伴?”
“是個新認的小弟弟,近來不知道跑去哪裏了。”女鬼淡淡地說,“我要等他回來。你要是不答應,就沒的說。”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鬼。
這房子有五個臥室,謝之自己根本住不完,“好。”
女鬼神色徹底平靜,“你問吧。”
謝之:“你是這家主人的小三?”
女鬼愣了愣,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我是小三?你看我像嗎哈哈哈哈……”
謝之打量着她這略顯古老的穿戴,“不太像。”
女鬼止住笑。“實話告訴你吧,我在山間遊蕩數十載,這房子纔多少年?你說的小三,應該是一年前來這裏鬧事的孕婦,她死在太陽底下,沒有經驗,當時魂魄就消散了。”
謝之不明白:“所以全是你在作祟?這家人和你無冤無仇,你何故如此?”
“誰叫他們起了賣房子的心。”女鬼說,“我那弟弟總是迷路。若這房子易了主,重新裝修,他認不出來怎麼辦?”
“我不裝修。”謝之也沒多餘的錢。
“那就一言爲定。”女鬼瞪着謝之,“還不解開?就這麼對待鄰居的?”
謝之於是解開了繩子,“你叫什麼?”
“玉嬋。”女鬼扯下沙發巾,露出穿好旗袍的身子,“我是清末人,你可以叫我祖奶奶。”
謝之算了算,不比她大,“就叫你玉嬋姑娘吧。”
“玉嬋姑娘。”玉嬋微微失神,“好,就這麼叫。”
謝之見她神色有些哀慼,“姑娘不妨把你的執念,告訴我。”
玉嬋緩緩看向他,忽然猛地伸手一抓。
謝之猝不及防,口罩被扯了下來。玉嬋“哎喲”一聲,笑了,“你長得挺俊俏啊。”
謝之沒辦法遮掩,乾脆把墨鏡也去了,起身開燈。玉嬋站在燈光下,整個鬼鮮活起來,她看清了謝之的整張臉,卻是滿臉震驚,“你不是那個……那個……”
謝之:“你認得我?”
玉嬋慢慢走近他:“你是那個明星啊,這家人不在的時候,我悄悄看電視,沒少見你。”
沒想到,原主都紅到鬼那裏了。
玉嬋手指繞着頭髮,“比那個負心漢好看多了,我到底爲什麼忘不了他呢……”她湊近謝之,“要不,咱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