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牀邊坐下，問何錚：“此話怎講？”
“光嘛。”何錚把手伸向窗戶透進來的一團光,掌心被映得瑩白,“在光芒照耀的時候,整個世界盡收眼底,你會覺得自己擁有一切。但是何錚長這麼大,眼底一抹黑。”
謝之奇怪,順着他說：“可是何錚在娛樂圈裏的地位，很多人都無法企及，他也同樣擁有了大多數人得不到的東西，怎麼能叫一抹黑？”
何錚語氣輕淡,“不是誰都想進娛樂圈的。”
“何錚不想麼？”謝之問。
何錚垂下手,半邊身子都在陰影底下,“你有空看看舞魂這篇文吧，也是莫可奈何寫的，那時候你自然明白。”
“舞魂？”謝之說：“我看過一點,挺不錯的。”
“……你看過？真的假的。”
“真的。”
何錚愣了一會兒,突然用力抱着小船從牀上跳起,藉着牀墊的彈性蹦來蹦去,兩隻腳跺得像唐老鴨。
他拍打小船，狂喜地笑：“何錚！聽見沒有！這個男人嘴上說不要，背地裏卻看了你的文！加油！總有一天，他會被你的才華折服！”
謝之：“……”
幾分鐘之後，何錚蹦完坐回去,撩了一把頭髮，“薄情的男人，我等着你對何錚真香。”
“……”謝之說，“不用等，我本來就佩服莫可奈何的才華。”
第一，莫可奈何能把現實發生的一切寫到小說裏，而且編造得跟現實南轅北轍。
第二，無論編得再離譜，也依然有打動人心的魅力。
憑這兩點，已非常人。
何錚聞言呆住，起身又要跳，謝之一把將他拉住，“先別忙着慶祝，我問你，舞魂寫的是一個舞者的故事，和何錚有什麼關係？”
“等等。”何錚皺起眉，“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
何錚費勁地想了半天，“我也說不出來，算了，先說正事。”他往謝之身邊湊了湊，“何錚曾經喜歡過舞蹈。他的夢想，是做一名舞蹈演員。他的現代舞特別優秀，還在學校拿過獎。可惜十八歲那年，他被迫進了娛樂圈。”
“舞蹈和當明星不衝突吧。”謝之問，“而且有舞蹈技能的加持，粉絲會更加喜歡纔對。”
“聽上去不錯，但那個人不允許。”何錚輕輕撫摸小船，就像撫摸一個孩子的頭髮，“因爲那是何錚的喜好，存在就是不合理。”
謝之總算聽出了端倪，“爲什麼他不能有喜好？那個人又是誰？”
何錚嘆了口氣，“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何錚不是說過麼，他們連原子1彈都能弄來，你追問下去沒有好處。”
看來這是一件大祕密，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來。
“那好吧。”謝之站起來，“我泡了泡麪，要不要喫點？”
何錚點頭：“喫啊，剛好我們餓了。”
因何錚有傷，謝之還特意泡了鮮蝦魚板面，清淡利口，香味隨着熱氣飄了滿屋子。
何錚從他手中接下一桶面，拿叉子撈了一綹就往嘴裏送，剛津津有味的嚼了幾秒，就察覺不對，又去牀上拿小船，“何錚更餓，先緊着他喫。”
謝之心裏咯噔一聲，“等一下……”
謝之眼睜睜瞧着，何錚把一碗方便麪連湯帶面倒進了船艙裏。小船容量有限，白花花的麪條往外掉。
何錚卻滿意地笑了：“這是他親手泡的面，你多喫點。”
“喂”完，他才把小船擱在桌子上，這才又去拿了一碗麪喫起來。謝之微微一嘆，幸好多泡了兩桶，否則還不夠他浪費的。
一頓便飯很快喫完，何錚覺得困了，抱着小船就往牀上坐。謝之心裏一緊，“你要睡覺？”
“對啊。”何錚拍拍牀幫，“你也一起。”
謝之快步走過去制止，“不可以，它不能上牀。”
何錚慢慢擡起頭，“你嫌棄他？你居然嫌棄這個世界上最帥的男人？要不要給你看看他的八塊腹肌？”
他邊說邊翻動小船，似乎是想豎起來，把烏篷亮給謝之看。
眼看滿當當的方便麪湯汁又要往外撒，謝之連忙按住，懸着心跟他商量：“喫完飯要洗澡，你給他洗乾淨了再睡，可以嗎？”
何錚疑惑：“這是什麼規矩，你怎麼不洗？”
謝之語塞：“我……”
何錚盯着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想看何錚洗澡。”
謝之：“……”
“是不是？”何錚作勢要往牀上躺，“不吭聲，我們可就睡了。”
“……是。”謝之嘆氣，“快去洗。”
“直說不就行了。”何錚端着小船站起來，就往洗手間去，“口嫌體直的男人，不喜歡人家，還饞人家身子。”
“……”謝之從他悠哉的步伐中，居然看出了一絲嫌棄。
謝之感到慶幸，幸好這不是上一世的道宗，否則被人聽見，他該被掌門師兄叫去訓話了。
但就算在這個相對開放的現世，被人看見他和何錚這樣住在一起，也可能遭受非議。
何錚埋頭在洗手檯上稀里嘩啦地給小船沖水，謝之不放心的叮囑：“你可千萬不要亂跑，那些人肯定在四處找你。”
“遲早會找到。”何錚說得隨意，卻帶了些消沉，“天問不是喫素的，我勸你快點離開，何錚不希望你冒險。”
明明語氣毫無起伏，謝之卻聽得有些愣神。
何錚變成這樣之前，最後的做的事，就是冒死跑到松雲華庭告訴他“快走”。
現在瘋瘋傻傻，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認同，卻認同他喜歡他，認同他要保護他。
被一個人喜歡的感覺是什麼？
謝之從未體驗過，也從不知道。他聽過“心動”這個詞，但他的心如死水，上一世也好，這一世也罷，從未生過波瀾。
他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說的話，像是把宣之於口的文字拆解成磚瓦，在他身側砌成無形的牆。
看不見，摸不着，更不能遮風擋雨，但它的的確確存在。
忽然，何錚急匆匆地衝出洗手間，手上的沐浴露泡沫都來不及洗掉，就朝謝之伸出來：“手機給我！”
謝之不解，“你手機沒電了？”
“快給我！”何錚近乎疾言厲色地催促他，“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