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身姿一貫穩健如松,此刻卻彷彿成了一個提線木偶，何錚剛一倒地，他也緊隨着撲在地上。他的神智和冷靜,像隨着何錚的血一起流走了似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做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動作拿手去堵何錚脖子上的血洞。
但隨即,滾燙的鮮血在他掌心渲染開來,燒得他指尖打顫。他咬緊牙關，眼中稍稍恢復一絲清明，迅速點了何錚身上的止血大穴，然後將何錚拽起來靠在自己懷裏，手掌貼在何錚頭頂,將全身靈力拼命往何錚身上灌。
不過短短几秒，他身上淺色的衣褲已經被何錚的血浸溼。
何錚被打中要害，生命飛速流逝。如果醫護人員能快點來,如果他的靈力沒有被浪費，說不定還有希望。但現在……
謝之還來不及往深處想,心頭絞痛突如其來。
血腥味在喉頭盤桓。這一次比似乎哪一次都痛,痛到錐心刺骨，像是那個方寸大小的地方有一塊肉正在生生割離。
爲什麼會如此嚴重？
難道是因爲，馬上要死的這個人，是唯一一個吻過他的人？是唯一一個讓他最近距離觸摸“喜歡”爲何物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把他的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
這個人，到了現在的彌留之際,都還在對他搖頭他在拒絕他的靈力，他們都清楚，這次可能……真的沒希望了。
謝之活這麼大歲數，沒什麼執念,也從不愛說什麼大話。可是這一刻，他忍着心頭絞痛，輕聲對何錚說：“會沒事的……我，不讓你死。”
所有人都對這一幕始料未及，周圍準備立場的女孩子們早就嚇得加速往門口逃竄。周聞笛從座位上站起來，指着楊瑞德顫聲道：“你……你……殺人！”
助理小陳匆匆走到楊瑞德面前，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楊教授，您的行動方案裏，並沒有這一條。”
楊瑞德面無表情：“行動已經結束了，現在開始，是我的私事。”
小陳搖搖頭：“就算是您的私事，也需要先向上彙報。畢竟您殺的是何錚，您還拿着能量石。”
楊瑞德不置可否，直接把槍1口轉向了她。
小陳：“楊教授！”
楊瑞德淡淡道，“接下來你可以做任何事，想彙報彙報，想報警報警。但有一點，別妨礙我。”
槍口上的血漬隱約可見，小陳喉嚨裏咽了一下，“……好。”
楊瑞德把持槍的手揣在白大褂的兜裏，不再理會小陳，專心盯謝之。
謝之一直保持着那個輸送靈力的姿勢，一動不動。倒是何錚被吊着一口氣，一時還沒死，最後的一絲力氣只夠他擡起一隻手，軟綿綿地推着謝之。
何錚已經發不出一點正常的聲音，只從脣形上勉強能辨認出，他一直重複着“走”這個字。
小陳還是試圖從楊瑞德這裏打聽些什麼，“楊教授，你殺了何錚，就不怕謝之報復嗎？”
楊瑞德卻泰然自若，像是在看一場事不關己的戲。“他沒這個能力。”
“爲什麼？”
楊瑞德：“如果將謝之的力氣算成十分，那麼五分用給何新覺降神降神，剩下五分，他會全部拿來救何錚。”頓了頓，楊瑞德補充，“當然，他救不了。”
“那以後，他的力氣總有恢復的一天，到時候……”小陳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
楊瑞德嘴角勾起來，“有點意思。”
小陳詫異，“謝之是怎麼了？”
“不清楚。”楊瑞德搖頭，表情變得玩味，“不過，倒也算好事。”
他說話滴水不漏，小陳竟然什麼都打聽不出來。靜默了幾秒，楊瑞德瞧着謝之嘴脣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終於再次開口，“差不多了。”
小陳還在琢磨楊瑞德是在算計什麼時間，楊瑞德就已經一步邁向謝之，抓着他的上臂，將他一下子從地上拉起來。
那個彷彿無所不能的“竹二”，居然輕輕鬆鬆被一個老者拖拽。何錚渾身是血，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眼神渙散。
“放開我，讓我救他！”謝之眼睛緊緊盯着何錚，還掙扎着試圖回去。
楊瑞德反而將他進一步拽開，提醒他：“你已經沒有力氣了，這樣下去你會死。”
謝之整個人便安靜了。
楊瑞德看在眼裏，露出瞭然之色，“你也沒多喜歡他，我早就清楚。”
可是下一刻，謝之突然轉過身，猛然掐住楊瑞德的脖子。他上一世誅邪斬妖，沒成想這輩子居然對人動了手。
楊瑞德措手不及，居然被掐的險些窒息，忙掏出槍來，抵在謝之額角，“放開，你想跟何錚一樣嗎？”
“我和他生死同命，多謝成全。”謝之一字一句，手指越收越緊，“但我，必須爲他報仇。”
楊瑞德到底上了年紀，沒多大力氣，只得喊人：“你們快來把他拉開！”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們都知道謝之的能耐，哪個敢上前觸黴頭，都杵在原地沒過來。楊瑞德呼吸越發困難，情急之下將槍口指向他們，“謝之已經沒有餘力，你們再不過來，我先對你們開槍！”
人們面面相覷，這才硬着頭皮跑過來，七手八腳去拉謝之。果然和楊瑞德說的一樣，沒有十分用力，謝之就被拽了起來。
與此同時，楊瑞德戴上不明材質的手套，從地上掉落的挎包裏，拿出了一枚球形發光體。隨後他又拉開挎包夾層的拉鍊，從裏面拿出一個方方正正，像手機一樣的小儀器。
小陳一見就滿臉錯愕：“楊教授，這是能量轉換器，你是要……”
楊瑞德也不理她，一手拿能量石，一手拿着小陳口中的能量轉換器，徑直走向謝之。
小陳忌憚楊瑞德的，小心翼翼地說：“楊教授，我不攔您，但我必須向二叔彙報這件事，我現在去解除信號屏蔽，給他打個電話，可以嗎？”
楊瑞德依然不理她，在謝之面前站定。小陳咬了咬脣，匆匆跑開。
謝之眼睛亮了一下，甩開一個工作人員的手，迅速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楊瑞德見狀，一把奪走他的手機，隨手一扔，那手機就掉在何錚的身側。那屏幕只來得及亮，再來不及轉到別的界面。
謝之瞳孔縮起來，立馬要去撿，卻被工作人員重新拉住。他擡起頭，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望着楊瑞德，“還給我，我要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