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劉宋漢闕 >第282章 退讓
    “臣……不知陛下何意。”

    “無事,隨便聊聊罷了。”

    劉義真表現的很溫和,因爲他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用憤怒和咆哮來恐嚇別人的層次。

    盤繞着建康城的幾萬重兵就是劉義真的底氣,那些明晃晃的刀劍帶來的威懾感,遠比虛張聲勢的嘶吼來的更爲直接。

    相比之下,同樣手握大權的徐羨之此刻站在對面顯的格外單薄。

    因爲他的權柄再大,也沒有兵權,腰始終直不起來。

    而且他的尚書省也並非一家獨大,劉義真在裏面也是摻了不少的沙子。殷景仁、鄭獻之,還有高允,這些都是劉義真的人。

    徐羨之自己又非世家出身,背後並沒有龐大的家族資源供他調動。

    以上種種,導致了徐羨之在劉義真面前自然落入下風。

    徐羨之俯首垂眉,不敢與劉義真對視:“回陛下。臣之前起居都在官府衙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侄兒了。”

    這話表面看是徐羨之舉手投降,實則不然。

    一貫強勢的徐羨之言語之間已經將自己摘了個乾淨,同時打出自己的牌。

    沒見過徐佩之,就將自己侄兒與自己一刀劃開。

    起居在官府衙門。

    這淺層意思是讓劉義真記得他的勞苦功高,不要一上來就讓大家難看,不然讓其他立下功勞的臣子怎麼看?

    深層意思則是暗示劉義真,他還是尚書高官官,尚書僕射。

    他爲劉宋朝受過傷,他爲劉宋朝流過血。

    有這些功勞在,徐佩之犯下再大的錯,也不能把這些錯光明正大的拿上來吧?

    “呵。”

    劉義真笑容依舊溫和。

    到底是在官場廝混了多年的老狐狸,一招以退爲進就像保下徐佩之。

    只是……

    這樣就完了?

    劉義真本人之前對徐羨之的感官確實不太好,因爲他是權臣。

    權臣與皇帝之間是天生的敵對關係,誰都不能免俗。

    但眼下,中央軍權盡在劉義真手中,統領中央軍的王鎮惡在建康朝中被南方派系排擠多年,憑藉劉義真上位,飛黃騰達的美好生活好不容易就要到來,腦子壞了纔去和徐羨之勾搭。徐羨之想去染指軍權,簡直比登天還難。

    而失去兵權,所謂的權臣也就是沒了利爪的紙老虎,劉義真對於這樣的徐羨之自然不會忌憚到哪去。

    再加上徐羨之確實是有功與社稷,在劉義真前往北方的日子裏將南方朝堂治理的不說井井有條,至少還算安穩。

    按理說,劉義真不說把徐羨之供起來也差不多了。

    只是……

    正如和對待謝晦一樣。

    屁股決定腦袋。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的徐羨之手中還掌握着巨大的權柄。

    這部分權柄,是徐羨之能在劉義真不在的時候將建康朝堂穩住的關鍵。

    但劉義真回來了。

    徐羨之的這些功勞,即將成爲殺死他的毒藥。

    試問皇帝出門打仗,留着丞相看家,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國家居然和出征前沒什麼兩樣,皇帝會有什麼感覺?

    是被丞相的功勞折服?

    不!

    是恐懼。

    這個時候凡是腦子正常點的皇帝都不會說是:“哎呀,丞相真強,丞相真棒,朕就把什麼都交給丞相了。”

    而是“臥槽!這狗逼這麼強,莫不是要篡位?”

    不要高估皇帝這種生物的節操,更不要低估皇帝這份職業的危險。

    爲了自己的安全,皇帝往往會做一些有悖常理的舉動。

    谷罌

    就比如現在。

    劉義真很感激徐羨之在後方幫他穩住建康,但既然自己都回來了,他也要交出手裏的權柄。

    劉義真不是劉裕,他徐羨之也不是劉穆之。

    二人並沒有過命的交情,更沒有經歷過同生共死的考驗。

    所以劉義真,放不下心來。

    藉着徐佩之這件事,劉義真也想看看徐羨之的反應。

    他若是現在幫徐佩之接下來,劉義真只會收回他手上的權柄,而不是徐佩之的性命。

    甚至在未來,劉義真也會給徐羨之一個體面,許一個三公之位讓他告老還鄉。

    但若是徐羨之立即和徐佩之劃清關係,劉義真也不會再動他,只是將徐佩之繩之以法。

    只是以後……就不好說了。

    現在徐羨之既然選擇了第二條,劉義真眼中有些微不可查的失望。

    不過看在徐羨之勞苦功高的份上,劉義真決定再給徐羨之一個機會。

    “原來如此,徐尚書還真是辛苦……”

    話音戛然而止,劉義真也是開始送客。

    他希望徐羨之懂自己的意思。

    這位畢竟是劉裕留下的老臣,也是劉裕從寒門中提拔出來的典型,劉義真還是希望對方能繼續爲“寒人掌機要”這面大旗站好最後一班崗。給自己未來徹底打破世家政治做點貢獻,福延子孫。

    徐羨之回到家中,越想今天和劉義真的談話越感到不對勁。

    他沒有去喚來徐佩之,沒有意義。

    那個蠢蛋估計連怎麼得罪了劉義真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徐羨之能看出來劉義真這次就是衝他來的。

    “劉氏天子……多狡詐寡薄。”

    此刻徐羨之再次想起史書上這句記載。

    當年漢初時候諸呂作亂,陳平周勃合力鎮壓亂局,還將漢文帝從苦寒的代地迎回長安登基。

    怎麼看,陳平和周勃都將在未來位極人臣,享受榮華富貴。

    結果呢?

    等漢文帝一掌權就把開始清算這些將他推上皇位的有功之臣,惹得堂堂周勃在獄中發出“吾常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卒之貴乎”的感嘆。

    再比如,韓信蕭何之於漢高祖。

    竇嬰、田蚡之於漢武帝。

    ……

    “劉氏天子,只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嗎?”

    徐羨之當然有不甘。

    但他也明白不甘的後果。

    現在劉義真掌握着軍權,這軍權不是說劉義真一言不合就敢帶兵闖入大臣家中將其滿門抄斬。

    更多的,還是將劉義真放在了能立於不敗之地的位置。

    在政治上。

    兵權,更多的不是進攻,而是保護。

    徐羨之苦澀的寫下一封信,讓門客送出去。

    第二天,吏部尚書上書劉義真,請求乞骸骨。

    這封奏摺一呈上來,劉義真便知道,徐羨之退讓了。

    也僅僅是退讓,而不是徹底投降。

    “算了。”

    劉義真也不想逼的太狠,來日方長。

    徐羨之,早晚能想明白。

    “現在收網吧,就從庾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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