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軍在北上的時候還有一顆釘子死死的擋在中間——
雁門，王慧龍。
即便平城已破，崔浩被俘，王慧龍依舊專心致志的在雁門阻擋宋軍。
晉陽的裴方明、平城的沈田子二人聯合從前後進攻雁門，王慧龍依舊拼死抵抗，不知道一個人在堅持什麼。
直到劉義真率大軍趕到晉陽時，王慧龍依然沒有投降，和麾下士卒在一起死守雁門。
“陛下。”
駐守晉陽的裴方明和安頡在面對這麼一個硬釘子也是犯了難，而且各路大軍都有不錯的進展，唯有他們晉陽方面一點推進都沒有，所以在面對劉義真時多少有些慚愧。
“雁門，天下之雄關。”
“王慧龍，亦是天下之人傑，有他在雁門，久攻未克也非戰之罪也。”
只是劉義真有點奇怪：“平城已破，再堅持下去也是個死。而且沒有補給，王慧龍到底是怎樣說服士卒繼續堅守的？”
連大後方都被端掉了，王慧龍現在的防守跟本難念毫無意義。
與其說他是在爲北魏盡忠，倒不如說他是在和自己較勁。
劉義真遣使者向城內喊話，使者身後還有龐大的軍陣錘鼓爲其助威，這般的聲勢毫無疑問就是在告訴王慧龍讓他不要再垂死掙扎。
王慧龍看到城外的動靜，一言不發的登上城牆，冷漠的注視城外連綿不絕的劉宋大軍。
和城外大軍相比，王慧龍和雁門關就好像面對大海的礁石，雖然依舊堅韌，但總歸是後力不濟。
尤其是此時在後方，沈田子的軍隊似乎是在應和，也是不斷錘鼓，沖天的殺意瀰漫在山谷之內，讓雁門內的守軍幾乎快要窒息。
“王將軍……”
就連王慧龍身邊的副將，此時也到了極限。
從沈田子攻破平城的時候，雁門便斷糧了。
哪怕城中守軍千省萬省，糧食在十天前就已經全部喫完。
這幾天的士卒，都是喫關中的草根、樹皮，還有廢棄的麩糠度日，若不是王慧龍在軍中實行血腥鎮壓，餓着肚子的士卒早就暴動了。
但眼下，隨着劉義真率大軍前來，城內的守軍再也堅持不住了。
城中斷糧、前後夾擊、大軍扣關……
這是一點點活路都沒有了啊！
“王將軍，您畢竟是王氏高門，就算向大宋投降，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條。”
“再說……”
王慧龍的副將苦笑：“弟兄們真的堅持不住了！若是再這麼下去，我怕他們……炸營！”
說炸營都是輕的。
以那幫**子的性子，很可能會直接衝到王慧龍身邊把他綁了交給宋軍，到了那個時候王慧龍纔是不死都不行了。
王慧龍此時閉上眼睛，還是不吭一聲，那決絕的表情讓副將嘆了口氣。
就在他要離開之時，王慧龍突然出言說道：“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我每每閉目，便能看到劉裕屠我一家滿門的場景。”
“這二十五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要殺劉裕一家報仇，但如今看來……怕是沒有希望了。”
他只記得，那日劉裕麾下的士卒是何等的窮兇極惡，不留情面的將他王府上下屠戮一空。
若非當時有家中僧人帶王慧龍出逃建康，就連十四歲的王慧龍都要慘遭毒手。
“我與劉氏，有血海深仇，本來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你們，卻是無辜的。”
王慧龍抽出腰間寶劍置於手上把玩：“你見到劉義真後告訴他，我王慧龍確實是輸家，不過不意味着我與他劉氏之間的恩怨就此瞭解。”
“我王慧龍的血脈，要世世代代盯着他劉氏，坐等他重蹈曹氏、司馬氏覆轍！”
說罷，王慧龍就起身走向屋內，片刻後便有器物墜地之聲。
副將強忍悲痛打開城門，向劉義真獻關，並且在一衆宋將怒視之下將王慧龍的遺言悉數告知。
劉義真聽後心中並沒有太多的觸動，只是平靜的讓人收斂王慧龍的屍首，葬在羣山之中。
“王慧龍既然想看，那朕就讓他看個夠好了。”
“就在這雁門，替朕好好看着。”
雁門即破，北面的沈田子也得以入關。
“乾的不錯。”
沈田子突襲平城的功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被河北的勝利所掩蓋，但是能冒着出塞的危險去偷襲平城的這份膽子還是值得肯定的。
聽到劉義真的誇獎，沈田子憨憨一笑：“未曾想陛下這麼快就打敗拓跋燾，臣此次其實是有些冒險了。”
劉義真古怪的打量起沈田子。
而沈田子被看的有些發毛，眼神之間也是有些躲閃。
“沈田子，這可不是你的性子能說出來的話。”
王鎮惡也在旁邊適時的點點頭：“按理說，你這會尾巴應該都翹到天上去了。”
“王鎮惡！你！”
沈田子怒視着王鎮惡，一副“我在你心裏難道是這種人”的模樣。
不過他也就敢和王鎮惡這樣，劉義真那邊卻不敢耍半點性子。
“其實……”
沈田子最終還是坦白：“是崔浩說看在臣救了他一命的份上告訴了臣一招保全性命之策。”
“他說臣幾次破城，已是，已是……”
見沈田子吞吞吐吐，劉義真替他接了：“已是功高震主？”
沈田子頓時頭皮發麻，但話都已經出口，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差不多，反正崔浩就是讓臣謙虛點……”
“有意思。”
確實，沈田子之前在跟劉裕打關中的時候，差一步就要拿下長安，結果被自己弟弟沈林子給勸住。
問題是沈田子確實是個猛將，後續還攻破了林邑國、胡夏的國都。
再加上這次平城之戰，沈田子居然是在不知不覺中打下了四個國家的都城！
這等功績，放在哪個臣子身上都會遭到猜忌，也難怪崔浩勸沈田子謹慎些。
就連劉義真，此時看沈田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沈田子額頭上頓時浮現一層細密的汗珠，喉嚨不自覺的滾動幾番。
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