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買德喃喃道，這才發現劉義真、沈田子、裴方明等人都洋溢着笑臉，與身後一些老卒映襯在一起。
“這些……”
“這些都是當年跟着我們一起轉戰河套北上雲中的老卒啊！”
王買德在看到這些人時並沒有感到欣喜，反而是有些錯愕：“怎麼就這點人了？”
當年八百士卒北上是何等的豪邁，但眼下王買德卻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兩三百人。
“這些年，大宋不是一直在打勝仗嗎？怎麼當年那些老卒減員如此嚴重？”
此言一出，包括劉義真在內都有些沉默不語。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同理。勝，士卒亡；敗，士卒亡。”
“當年那批老卒本就是跟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時的北府兵，身上本就又不少暗疾。即便之前陛下下令強制將這些老卒退伍轉爲府兵，但能安享晚年的也沒幾個，大多也是久病纏身，之後便不久於人世。”
沈田子指指背後的老卒：“所以這些，便是我能找到的全部了。”
王買德再次看去，這才發現有些老卒居然是帶着病身跟隨大軍出塞。
很多人走一步就要歇一歇，還有人不斷在咳嗽。
最誇張的是王買德看到有一名老卒已經被截去雙足，是被另外兩人架着才得以上馬行軍出征。
“何至於此？”
那截去雙足的老卒似乎是聽到王買德的話，擡頭用他那滄桑但依舊明亮的眼神看着王買德：“陛下、王尚書、沈將軍……”
“當年我們立下陰山之約時大都以爲待達成之時已是後世子孫的事情了。”
“我還和其他幾個老兄弟打賭，不論是誰的兒孫後代見到陛下平定北方，封狼居胥時都要代其他幾人也來看看。”
“萬萬沒想到，在我這一代便達成了夙願。而我那些老兄弟也都不在了，我必須要代他們來看一看。”
老卒笑着，笑的臉都成了一朵花，但左右人羣心中無一不是涌上一分孤寂與悲涼。
“走吧，一起去看看。”
劉義真繼續往前行軍，好似冷漠的不近人情。
但沒人看到劉義真那握着繮繩的手逐漸用力，緩緩暴起青筋。
“會變好的。”
劉義真在心裏緩緩對自己說道：“一切都會變好的！”
寒風凜冽，宋軍也終於抵達了狼居胥山。
拓跋丕等鮮卑貴族聽到劉義真親自率領大軍找到門上，當即就打算繼續逃亡，但卻被手握軍隊的長孫嵩制止——
“天王還能逃到哪裏去？”
“是往東投靠高句麗，還是往西投靠北涼乃至鐵勒？”
長孫嵩滿眼橫貼不成鋼的樣子，在軍帳中對着拓跋丕咆哮。
這位見證過北魏一生的老人此刻也是滿含悲愴。
他之前答應拓跋丕和一衆鮮卑貴族的請求前往北方，還以爲是拓跋丕打算勵精圖治，重造北魏。
但顯然，拓跋丕和一衆腐朽落後的鮮卑貴族對於復國沒有絲毫的念想，從平城逃到武川，再從武川逃到漠北，只想着自己的那點財富，對鮮卑一族的命運從沒有過詳細的規劃。
拓跋丕被長孫嵩指着鼻子一通臭罵，似乎也變的“清醒”了些。
“老匹夫！”
拓跋丕突然直起身子，就手中的金盃朝長孫嵩頭上砸去。
“哐當”一聲，金盃落地，長孫嵩的白髮中滲出絲絲鮮血。
“你不說朕還忘了！”
拓跋丕怒視長孫嵩：“要不是你連區區傅弘之都打不過，損失了兵馬，朕攜重兵據守漠北，他劉義真怎麼可能打進來？”
“還有之前！要不是你老眼昏花，放沈田子靠**城，朕現在怎麼會淪落至此？”
拓跋丕似乎將一切都怪給了長孫嵩，說着便拔出寶劍，想要在王帳中斬殺長孫嵩泄憤。
“天王不可！”
好在長孫嵩在鮮卑貴族中聲望極高，加上大家還指望他抵抗劉義真，知道這時候不能殺長孫嵩，於是趕緊上前攔下長孫嵩。
“哼！”
拓跋丕見自己被阻攔，夠不到長孫嵩，便將手中寶劍砸過去。
寶劍掉落在長孫嵩腳下，周圍還有幾滴鮮血，正是從長孫嵩頭上滴落下來的血跡。
長孫嵩木然的撿起寶劍，在看到被衆人抱住的拓跋丕時腦中突然產生一個想法。
拓跋丕原本還在罵罵咧咧，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就泛起一陣驚懼。
只見長孫嵩拿着寶劍衝了過來，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劍沒入拓跋丕胸膛。
“啊！！！”
王帳中的幾名侍女尖叫起來，而等帳外的侍衛衝進來的時候也只能呆呆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知所措。
“刷！”
長孫嵩抽出寶劍，平靜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跡：“僞王已經伏誅！爾等是戰是和？”
拓跋丕的侍衛和一衆鮮卑貴族喉結一陣抖動，顯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過如今北魏大軍都在長孫嵩手中，沒了拓跋丕的約束，他現在幾乎纔是王庭的王者。
“如今已經不是拓跋氏一家興衰之事，更是我鮮卑的存亡之時！”
“不想死的，就拿起武器！和我出去迎戰宋軍！”
長孫嵩見沒人反對自己，當即也是熟練的發號施令。
爲了鮮卑的存亡，他必須將一切力量團結起來！
在長孫嵩堪稱鐵血的訓練下，這些從平城逃出，被嚇破了膽的鮮卑貴族不得不換上他們先輩們穿過的戎裝，站在寒風中和他們的部落一起訓練，在狼居胥山等待宋軍的到來。
當劉義真靠近狼居胥山，看到這裏的佈防時眉頭就不由得一皺。
“和情報中說的不太一樣。”
近一年中，宋軍一直在打探北魏王庭的情報，知道他們是沒有任何的戰意後才發兵北上的。
但現在劉義真看到的，卻是列陣整齊的軍陣、佈置完善的防線、還有精神奕奕的士卒。
王鎮惡、沈田子也凝重的看着那嚴整的魏軍陣地，心中提起警覺。
唯有一人此刻發出爽朗的笑容：“陛下，臣檀道濟請求出戰！”